81
激将法对于白路斜其实是没用的。 这个人自我惯了，从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又怎么会被几句话左右。 更何况，他清楚，何律说的每句话，多少都不是纯粹放空枪。 他总会准备好备选方案以应对情况不如预设的可能。他比白路斜还坚定得多，哪怕为难他自己，也会要完成自己认定的事情。说得好听叫持之以恒、百折不挠，说难听点就是固执己见、冥顽不化。 白路斜毫不怀疑，要是他拒绝，这家伙可能真的会像他自己说的，自己去折叠区。找上一些远不如他的人来顶替他的位置。 说实话，不是白路斜自大，但有他这个能力的人实在不多，其他人找了不如不找，何律不如不如，还能省心省力。偏偏这人谁讲都不听，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同系统产生分歧，他也会相当自然地认为是系统出了错。 正如他无意识表现出潜在内里的矛盾一般。 当必须抉择其一时，他终究会选自己认定的那一项，无视一切观点与意见，看似乖顺听话也不过是碰巧同他的想法契合，便顺势而为罢了。看不透的人才真会以为这是个温顺的家伙。实则内里自我缠缚，构建着能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困死其中的网，密密麻麻遍布规则的所有缝隙，攀附其上，却又不是柔弱无依的菟丝花。 有时候白路斜会想，这人的精神体还挺适合他的。看似温和无害，实则能在不经意间将触手延伸，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都能在各方面麻痹他想麻痹的对象。 虽说限制范围多少有些苛刻，许多情况甚至派不上用场，但对付人类同类，已然错错有余。 那水母模样的精神体，至今在白路斜着保留着相当深刻的印象，几乎可以列为“高危”的存在，比折叠区值得他紧惕多了。 连带着，当他面对何律的时候都会谨慎许多。 他还少有这么认真地面对某个人或者某一段关系的时刻。足够的紧惕与认真，和潜意识里做足的准备，同以往任何一次随性而为的征程不同，比起旅行，他更像是对于未来将要长期定居的目的地的考察。 自发现他对何律产生的兴趣开始，白路斜多多少少了解了更多对方展现出来的价值与影响力。 或许是有那么一些刻意表现给他看的成分，以增强自己手中底牌的因素在吧，不过白路斜也不在乎被算计。若是这样就轻易束手无策，那只能证明本身也没什么本事。他其实还挺喜欢看别人自以为是地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被他击溃于弹指之间。 那还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呢。 不过这种乐趣很难在何律身上实现就是了。 这个人走一步想十步的性子杜绝了任何突然袭击的可能，他都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仿若将他一切行动的可能都计算在内，让他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对方总会有相应的措施应对。 莫名其妙的一板一眼，又多少有那么些不走寻常路的叛逆在内。 要他不是白路斜，可能还真难分清，对方这是本性如此，还是模仿着他的想法进行的推断揣测。 那网早在不知不觉间遍布周身整个世界，呼吸间都像能够触动对方的算计。 半个字与“纯良友善”沾不上边。 想到这里，白路斜才意识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他向来追求特殊待遇，任何与“平凡”、“普通”相关的内容，他都看不上眼。可何律这人，真的会如此对待某人吗？ 他对于自己希望的情况与实际情况还是能分得很清楚的。不过奇怪的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事情竟然算是如他所愿？ 非常怪异的满足感自同对方相遇开始便于阴影中蔓延。 似乎并非主观意愿的迁就，只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缘故自然而然诞生的相处模式罢了。 本就是为他而生的东西，他怎么能不喜欢。 并非是两个人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而是一种因由接触才出现的更微妙的存在。 像是无论是花还是阳光都是绝对独立的存在，阳光不需要花，花也可以借由别的什么继续存活。可两者相遇时，因由光合作用产生的糖分与能量，却是切切实实因由光而存在的。 倒是真让他有一种他们之间存在什么更密不可分的东西的错觉来了。 白路斜心里笑笑，并不否认他觉得这是很有趣的东西。 对于“有趣”的定义，总像是被何律这个人拉低了一般，又是同他最开始的认知重合了。 当这个人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始终得不到满足的想要追逐什么的欲望，多少会得到些许的满足。 在其他方面得到了满足，人的心态也会变得宽松很多。缓解了焦虑与不满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效果倒是比精神梳理的效果还要好得多吧虽然他没有接受过这样的援助，但基本概念他还是清楚的。 精神疏导从来只是把问题摊开了、掰碎了，给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就像整理房间又不是一键清空。可白路斜感觉到的，更多是一种充盈，一种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像是融入了另一个人的存在，又或是进入另一片天地，带来的契合使得亲近感油然而生，让关系脱离物质，在没有外界因素干扰的情况下达到精神层面。 那不是任何一点单方面就能够cao控的事情，白路斜也能感觉到何律身上的变化，这或许并不是只作用于他一人身上的改变。 他倒是因由对此的好奇主动接受何律的靠近之后，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总觉得，在对方给予一定的好处下，接受这样的提议，也不失为一种尝试。 白路斜自然有他想验证的东西，在这样的前提下，向何律索要他应得的报酬，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人不可能没察觉他的意图，或者说，不可能不将这样的情况算计在内。 当他同意的时候，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已然做好了接受一切结果的准备。 白路斜看着他那平静的神色许久，到底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他不是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偏这个人总避而不答。 他不会撒谎，哪怕有所保留，到底也是基于事实进行或多，或更多的艺术加工。 千分之一的真实，也是真实。 当然，白路斜对他的回答内容不太关心，他向来只信任自己的判断。 这一次，何律没有再回避他的问题。 合作的前提相互交付的信任与理解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认真地注视着白路斜，对他说：“我对每一个值得合作的人，投入的都是百分百的真心。” 骗子。 白路斜心想。 若真有这么坦然，就不会准备那么多后手了。说是真心换真心，可对方给予的回应没有达到预期，这个人还是能够随时抽离的。 真是狡猾。 但，何律说：“你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