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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手的夫君跑走了 第3节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转着 ,车上的人静默了片刻,许久才温声应了一句,“这样啊……那还真是多谢了。”

    少年语气柔和,就像寻常的书生那样斯文有礼,简直挑不出半点瑕疵。

    可紧接着,那假装出来的笑意,就在无人可见的暗夜里褪了个一干二净。

    体虚乏力的他显然不想再多做一个表情,就连声音也微弱得一如路边忽明忽暗的灯火。

    “说起来……姑娘今日是认错人了吧?”

    沈青棠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后,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哦,那是有个小兄弟从山上摔到了,我原本是要去医治他的,结果走错了路就撞见你了。”

    “……你不用去看看?”少年似乎有些疑惑。

    沈青棠刚要开口,便见不远处的两盏灯笼随风轻晃,已然照亮了回家前的几步路。

    她不经意笑弯了嘴角,摇了摇头,“不用,他家应该去请别的大夫了,眼下我只照顾你便好。”

    她继续赶着路,可车上的少年却安静地躺着,许久都没有再出声。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将推车停在了门口,提着衣裙跑去看了看。

    幸好幸好,看到她跑过来时,少年半垂的眼帘还掀动了一下。

    只是半死,还没至于不活。

    “哎,醒一醒,咱们到了。”她俯身拍了拍他的面颊,随即又揭开盖在他胸前的袄衫,忙抬起了他的手臂往肩上扛,“你还能起来吗?”

    少年挣扎了两下,勉力撑着另一只手臂,缓缓支起了身。

    “一、二、三——”沈青棠使出全力去揽他的后背,意欲帮他一把,谁知他猛一向前,那结实如墙的胸膛直接便冲她脑袋撞了上来,撞得生疼。

    “嘶……”沈青棠忍痛抽着凉气,一睁眼看到那轮廓流畅、线条起伏的健壮身躯就近在咫尺时,顿时便吓得躲开了视线。

    苍天,方才她只顾着施针倒没仔细看,原来她以为的体弱斯文的小夫君,身体竟这般健硕硬朗的么?

    “撞到你了?”少年皱着眉,眼皮微垂,说话没什么力气,显然也被撞得有些吃痛了,可语气却依旧轻柔,不失礼度。

    “哦我没、我没事,我先扶你起来吧。”沈青棠紧张地笑了笑,心跳都快要蹦出来了,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可殊不知,她种种羞怯的神态,甚至那一路被汗水浸透了的发丝,都尽数落入了少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沈青棠一手抓着他的臂腕,一手揽上他的后背,打算支撑着站起来。

    他的背后几乎不着寸缕,触及之处尽是guntang的肌肤。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因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又下意识去揽住了他的腰腹以维持两人的平衡。

    然而,手碰到腰间的一瞬,她十分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

    时间仿若静止了,砰砰的心跳声在夏夜里不断被放大,就连清凉的晚风,也无法再让烧红的面颊平静下来了。

    “我……没想趁机占你便宜的。”她声音小小的,有些抱歉地看向他笑了笑,一双水灵的眸子忽闪忽闪,像极了今晚明亮的星子,“要不,进了屋我给你寻件衣裳吧?”

    第4章 魏公子

    子夜,石圩村的每一户人家都与夜风相拥而眠,唯有偏角上依旧亮着灯的草堂是个例外,仔细一听,还有不少清脆的磕碰声。

    “哐当!”

    guntang的陶盖被沈青棠失手打落在木桌上,她迅速吹了两下被烫红的手指,也不顾手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抓起旁边的湿布巾就赶紧将沸腾的汤药倒入碗里。

    不大不小的药房里可谓一片狼藉,药柜中的药材因被仓促翻找过,大小抽屉还七零八落地大开着。木桌上除了咕咚冒泡的陶罐外,还横陈着剪刀、布巾、捣过的石臼和上了年纪的药秤。

    沈青棠忙得像屋里着了火,也顾不上收拾,立刻小跑着将药碗捧到了前院的内室去。

    内室的床头亮着一根矮蜡烛,光线微弱且朦胧。

    少年盖着寝衣躺在干爽的榻上,痛苦地锁着眉头,虽然周身的血污早已被她小心擦拭过,但还是很快又出了满身薄汗。

    沈青棠心下一慌,原先在外头只是稍加抑制了毒性,没想到反扑过来时,竟会变得这般凶猛霸道。

    这施毒人是真想要他的性命啊?

    她赶紧走到床沿坐下,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几下送到他的嘴边,奈何他就是喝不进去,汤水一直从嘴角溢到了枕头边。

    她拿布巾替他擦了擦,又掐了掐他的人中,心急如焚,“公子,哎,喝点儿药啊”。

    少年没有反应,似乎已失去了意识,只挣扎地锁着眉头,仿佛仍在忍受体内的煎熬。

    再这样耗下去可就难办了,沈青棠犹豫片刻,干脆一口饮下汤药,直接捏着他的颔骨,覆上了他泛紫的薄唇……

    床头灯火朦胧轻颤,一直到微亮的天光洒进屋内,才尽数燃尽。

    意识逐渐清明之时,魏珩只觉身体好像有千斤重。

    但万幸的是,那股刀子在五脏翻搅的刺痛感终于褪了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风平浪静一般的和缓与安宁。

    他勉力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破陋的房梁顶,视线转而下移,又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趴在他床边睡着了的小姑娘。

    她的左手不知何时竟受了伤,缠着的布条上还渗出了两点血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破的。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枕着右臂,用受伤的左手握着他的手,仿佛在累得昏睡去之前,还一直在为他诊脉。

    枕边的床头柜上,湿布巾半搭在水盆里,空药碗和燃尽的蜡烛相依为伴。

    可以想见,昨夜为了照顾他,这位小大夫究竟是忙到了多晚,甚至连衣物都忘记了要盖,就稀里糊涂地在他旁边睡着了。

    细碎的刘海掩在女孩疲惫的眼睛上,她整个人都因畏寒而下意识的缩成了一团,看着就像一只纯善可欺的小兔子,既乖巧又惹人怜。

    少年眸光幽黯,垂下眼帘,将视线转向了房梁顶,有些许不解、迟疑,还有几丝连他也不曾觉察到的心软。

    他本想试着抽回被握着的手,可才稍微一动,便惊醒了旁边浅眠的女孩。

    她抬头看向他,反应了一下,朦胧的睡眼里立即有了欣喜之气。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啊?”她习惯性替他诊了一番脉象,见气息平稳,才放心松了一口大气。

    魏珩全看在眼里,轻轻扬起了嘴角,“咳,好很多了,还要多谢姑娘昨夜的照拂。”

    沈青棠也抿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看向他,“那个是应该的,总得把你医好了,才有人给我做伴呀。”

    许是还没见过像她这样单纯得没边的,魏珩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忽然笑着问,“你就不怕我跑了?”

    “嗯?”沈青棠眨着水灵的杏眼,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可你不是说,已经无处可去了么?”

    “……”

    魏珩一时语塞住了,旋即又乏力地笑了一声,无奈道,“开个玩笑。”

    “还未告诉姑娘吧,咳咳……敝姓魏,沧州人士。因祖上积怨,一夜间被仇家灭了满门,这才不得身负重伤,一路奔逃至此。”

    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后,也看开了许多坎坷磋磨。

    “突逢变故,家破人亡,自是哪儿也去不了了。往后也只打算这样活着,好好偿还姑娘的恩情。”

    他转向她,言辞恳切,哀而不伤,一身清绝脱俗之气,令沈青棠的呼吸险些都漏掉了半拍。

    她其实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般品性端方、气质绝佳的公子,日后竟要成了她的准夫君。

    走了这么大一个运,会不会把她所有的好福气都用光了啊?

    沈青棠喜不自禁地笑了,颊边的小梨涡或隐或现,“魏公子,我姓沈名唤青棠,你叫我青棠就可以了。”

    “不过,你当真想好了么,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她煞有介事地拔高了嗓音,一双不安的小眼神仔细瞅着他,似乎是在问他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见少年默然不语,好像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沈青棠又含蓄地看了看家中清贫的模样,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你品相出众,若是做了我的夫君,我自然是很欢喜的。可我也不想你是为了报恩才委曲求全,那样日子过得也会很不痛快的。”

    她抿着嘴唇冲他笑笑,手指不安分地缠着被角,还有些许局促。

    魏珩微微皱起了眉,静静看着她,似是真的在考虑,片刻后,又轻勾起了唇角,口风依旧不变,“君子无虚言。”

    女孩眸光一亮,喜不自禁地拍了两下手,“好哎!”

    见少年面不改色地默默看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收了正拍着的手,掩住了笑开了的嘴角,“不好意思……有点儿太开心了。”

    魏珩倒没什么介意,只是偏过头,视线久久落在了她缠着布条的左手上,“你这手是如何伤的?”

    “哦,这个啊。”沈青棠还浸在捡到宝的欢喜里,不以为意地盖住了伤口,解释道,“你中的毒太凶险了,本该要研磨一条草蜈蚣入药用的,可我只养了一条活的小蜈蚣,直接烘了就太糟蹋了。”

    “那你就让它咬了?”魏珩直接接过话,表情里还透着几丝不可置信。

    “嗯,就是作药引而已,公子你知道啊?”沈青棠见怪不怪,示意他也放宽心,“这个法子是医家常用的,没什么大碍,你瞧。”

    她转着手给他看,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好像什么心眼都没有。

    “……好吧。”魏珩勉强笑了笑,“那我欠姑娘的人情可真是大了。”

    “哪儿的话,”女孩一把覆上了他的手,已然不将他当外人,面上还带着点浅浅的羞色,“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铁定也是要靠夫君过活的嘛,互相帮衬着也算不得什么。”

    她语笑嫣然,眼里眼外都是直击人心口的真挚和依赖。

    终日在刀光剑影里奔走的少年,何曾被人这样热切地注视和撩拨过。

    “咳咳……”他偏过视线清咳了几声,缓了一缓,有些拘谨地转了话锋,“在下快两日没吃东西了,有什么可以吃的么?”

    “哦,有的有的。”沈青棠笑着点了点头,“你等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她快速拾走了床头的药碗和蜡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临走前又指着墙角的一摊血衣唤他,“对了魏公子,你的东西都放在这儿了,可别忘了拿呀。”

    小姑娘留下恬恬一笑后,转身便去了偏院用草棚搭出的简陋厨房。

    看着她轻快远去的背影,魏珩面上温和的表情渐渐冷却了下来,好似一张重又被抚平了褶皱的苍白宣纸,任何情绪都被掩藏得干干净净。

    直到外面再也看不见人影了,他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不过视线转到墙角的那堆衣物时,还是在那块刻着“魏”字的铜牌上稍稍顿了顿。

    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趁着锅里煮粥的功夫,沈青棠很快便将杂乱的药房整理了个七七八八。

    药房的后门通向的是一片毗邻山林的苍绿荒野,不过她娘亲原先还在的时候,便圈出一块地围上了篱笆,现在她也就用来种种草药和小菜,比如萝卜、韭菜什么的。

    茂密的草叶在阳光下挤得密不透风,沈青棠弯下腰扫过去,倒像是发现宝贝一般,在叶隙间找到了一根冒了头的胖萝卜。

    拔完泥萝卜,她又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篱笆架。初夏湿热多雨,丝瓜藤吃饱了养分,自是结出了大大小小的翡翠丝瓜。沈青棠跳起摘了一个最肥美鲜嫩的,左右掂量了一番,总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

    忽然,窸窸窣窣的咯咯声隐约从东面传了来,她抬眼一望,正巧看到了那安在厨房墙角的矮鸡窝。算起时日来,她今天应该也是有蛋可以取的。

    早年她娘亲还在的时候,便买了两只鸡苗回来养着,不过有一只在前年寒冬禁不住冻死了,还有一只也老迈昏聩,下不动蛋了。她觉得可怜,这才在去年新买了两只雏鸡给它作伴。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在不久之后的成婚之日,将老母鸡养肥了,给他的小夫君来补身体用。

    沈青棠欢喜地遥想着,伏下了身子,正打算不声不响地拿走鸡窝里的那两颗蛋。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捶门声,哐里哐当的,惊得鸡群都尖叫着扑起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