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b景]无可回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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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意识在崩解。 在黑暗的深渊中,景元甚至错觉意识正溶解在无尽虚空,如同一缕微弱的光线在黑幕里消散。太阳xue上的阵痛像是要凿开他的脑子,但比单纯的疼痛更让人无法忍耐的,是伴随疼痛而生的失落感。仿佛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遗失了生命中的某个重要拼图,生理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失落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宛如被沉入深海中的沉重。 这份沉重如同泥沼中被溺死的水鬼伸出的手,将景元拖拽至更深邃、更难以挣脱的痛苦与黑暗之中。 整个罗浮仙舟都迎来了片刻的寂静。 虫母仙去了。 04 意识先于视觉恢复。 在短暂的一瞬间里,景元甚至误以为自己瞎了——但很快就有光线透过眼睑。武人的本能告诉景元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只有眼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不知为何,景元并不觉得担忧或不安。 他有点神游似的想着接下来的工作。关于洞天的重建,关于云骑的抚恤进度和后续安置,关于以工代赈的具体实施方式。眼前一片黑暗,似乎连听也听不到声音了,但景元脑子里转着工作的事,连一直以来如附骨之疽的头痛也感觉不到。身上感觉轻飘飘的,意识也轻飘飘的,这种感觉比起自由感,不如说更像是……更像是拽着风筝的细线断掉了。 景元睁开眼睛。 世界像是水洗过了一样明晰。简直像是连“看”这个动作的本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景元眼中的世界不要说比半瞎了的这几年,甚至比起当初眼睛好好的那段时间都要更加清楚。 所见的一切都明净澄澈,耳朵里甚至听得到远在神策府外的、街道的声音。感官变得如此敏锐,心情更是像要飘起来了。全然陌生的体验侵袭四肢,形成的异样感令年少的将军甚至想要瑟缩起身体。 ——发生什么了? 景元本能地知晓,有严重的、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精神连接的彼端像是牵着一只正在痛哭咆哮的怪物,一丁点的移动都像是要把景元的精神世界整个掀掉一样。 景元重新闭上眼睛,生疏地试图安抚。他不知道本应稳定地连接着虫母的精神链接彼端,为何连上了这样一只可怕的怪物,但比起震惊或者抱怨,尝试解决问题才是最优先的。精神里住进了这样一只残暴的怪物,景元毫无利用精神力量行事的经验——那是唯有虫母才能办得到的——只能尽可能地向它传递安抚的情绪。 “那东西”非常的……狂乱,痛苦,并且深深地感到伤心。那种悲痛也感染了景元本人,情绪像浸入清水里的纸张一样被感染了,让景元也跟着难过起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景元其实并不知晓这怪物因何伤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着伤心起来。然而,某种本能推动着他,让他说出了自己也不甚理解的话。 “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以后尽管来依靠我吧,我会办到的,我一定会办到的——” 发狂着咆哮的怪物奇迹般地被他安抚了。景元的精神如蛇一般环绕着这巨大的怪物,如同母亲拥抱着孩子。 景元睁开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 ——这是唯有在睁开眼睛、拾回理智之后,才终于能够意识到的事情。 虫母已经仙去,如今,虫群将他认定为新的“虫母”了。 05 精神彼端的巨兽安静地蛰伏下来。景元只能感受到精神上的极端疲惫和身体上过度敏锐的触感。力气像是被完全掏空了,觉得很饿但是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他伸手摸索向床头的柜子,保温杯里放了一夜的热水应该刚好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景元想着至少应该润润喉咙……然而不知怎的,手腕虚弱无力至极,连个装满水的保温杯都拿不动,叮咣地掉在地上砸出巨响,水洒了一地。 身上很热,又觉得很冷。 有点像是重伤后,身体为了排除病菌而生出的高热。体温太高了,就显得空气格外的冷。 景元把自己缩起来。 实在太冷了。意识里的怪物又沉甸甸地压在精神连线的深渊,像是只依靠景元那蛛丝一样纤细的精神线缀着一样。手和脚麻得要命,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肚子里却像是吞了块烧起来的炭火一样热,热得仿佛内脏尽数融化了。 但是,工作……还没有做完。 景元茫茫然地想。 身体上很痛苦。身上明明已经这么痛了,脑子里的思路却像是很清晰似的。我等罗浮的“母亲”消逝了,需要组织起一个足够庄严肃穆的告别仪式慰藉每一个罗浮人的心灵。大家这么难受了,想必也需要一个哪怕很短的假期来整理心情。但是饮月之乱后各项事务远称不上尘埃落定,何人需坚守岗位、何人可以轮值、何人得以休息,都需要立刻做出安排。 现在马上做出决定吧。假期为两天,商户自行决定是否可以营业,医院、商场、涉及民生的岗位分两班轮休……具体细则可以交给策士团队安排。这一段休息的时间可以用来继续和持明一族谈判……饮月君必然要受一遭凌迟褪鳞之刑的,只希望转生后能安稳一些。饮月龙尊的亲随在情绪激昂之下与云骑之间的冲突……最好还是要定性为情绪激动下的矛盾、或单纯追随饮月君,这样能把他们从造作兵祸的不赦大罪中摘出来,避免进一步计划种族间的矛盾。至于具体选择这两种说法中的哪一种……还是得跟丹枫哥……跟饮月碰一下。 接下来的工作……接下来的工作…… 肚子好疼啊。 景元有点恍惚地想着。他挪动手脚蜷起来,伸手试图按住自己的下腹。冰凉的四肢稍微缓解了一点腹部异常高热的痛苦,但内脏如同蜡油一样融化的痛苦却加剧了。 身体没有力气。 脑子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思路似乎是很清晰。但是手上真的没有力气。 恍惚中,似乎有谁敲开了房门。身边有人在说话。似乎有更多的“什么人”进来了。是青镞吗?景元听着声音想道。他想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却好像疲惫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哎呀,这副模样真是狼狈。身为将军怎么能如此狼狈不堪呢。若是有外人在,将自己打理得可以见人,是基本礼仪吧。 然而力气如同被体内诡异燃起的热度烧光了。理智上知晓有人进门,但身体里每一分力气都被榨出来烧了个干净。某种不安像是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这感觉像是除了脑子外,其他的身体部件全都无法工作、除了疼痛与寒冷之外什么都无法回馈回来一样。 有人用手背轻轻地触摸景元的脸颊。 手背是人体特有的温度,触碰的动作也是极尽温柔的。 五感都像是随着身体器官的融化而融化了,但这柔和的触碰依然能被身体感受到……不,是“脑袋允许皮肤向大脑传达这样的信息”才对。 在这一刹那、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身体的感官像是瞬间复苏了。 内脏疼得像是要被揉碎了——这是虫群的意志在改造这具身体带来的必然感受。作为雄虫应有的生育器官逐渐被信息素“烧掉”,下一步将会从中孕育出虫母的内脏。这变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完成,按照仙舟至今为止的记录,前后不会超过七个标准日,他的身体就会变得柔软,腹内的肌rou会为孕育虫卵的巢xue让路。在一切结束之后,信息素会诱导他的身体发出准备妥当的信号,再之后,就是最初的交合了。 虫群意识本应会模糊掉这伴随着高烧的疼痛,让遭受这身体变化折磨的新的虫母更容易忍受一些。但景元拒绝如此。 无论是疼痛还是痛苦,他都想要清醒地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