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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扶着门,小心翼翼地往屋里走。屋里有他素来带在身边的一把剑,不论是什么东西,拼一把,总比等死要好。黑暗里的那个东西不知为何没有再攻向他,高荣明凭着记忆摸索到床边,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盒,取出里面的剑。他忽然听到黑暗里飘来一道低泣声,似远似近,压低声音唤着他:“先生,先生……”他认得这个声音,是他那个最小的徒弟,他把这个快要饿死的小徒弟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给他吃给他穿,教给他弹琴,给他取名阿拾。高荣明听着他最爱护的小徒弟冒死从后院跑上来,哭着唤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在。”周围在这一刻猛然喧闹起来,似是有无数人挤在这间屋子里,在他身边胡乱说话,吵的人耳朵都在嗡鸣。高荣明手里的剑发出莹莹白光,照出门口小徒弟那张惊恐的脸,阿拾不顾一切地朝他扑过来,高荣明被他扑倒在一旁,看见房梁上悬下一只七窍流血的鬼,若不是阿拾扑过来,他此刻已经被拧断头颅。阿拾被那鬼尖锐的爪子抓进后背,留下三道深入骨的血口,疼得闷哼几声,但死死咬着牙没敢叫出声来。外面云破天开,遮挡月光的乌云散去,落下一地清辉,高荣明看到在他屋子里听曲子的那些公子哥全都倒在地上,死状凄惨,他倒抽一口凉气,抱着阿拾从窗户跳下去,夺命而逃。街上无论是何人,无论之前在做什么,现在全部倒在地上,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尸体。高荣明越跑心越沉重。从天黑下来开始到现在,连小半盏茶时间都没有,这种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遮天蔽月,悄无声息地杀掉全城之人的能耐,莫要说是人,连仙位低一些的神仙都做不到。是魔?是鬼?还是尊神?35、满城皆鬼(一更)...朱绛颜回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皆是鬼影,他们从地底爬出,蜂拥上城楼,呈江河倒灌之势,前仆后继朝濯沐县里涌来。月光照破千山万水,照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照在那千万个仓皇的鬼影上。他们没有形体,唯有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投下的鬼影和脚底沾染的血印昭示着他们的到来。这副情景,同朱绛颜在映花湖畔所见到的百鬼夜行一般无二。高荣明奔逃了许久,最终缓缓停下脚步,茫然四顾。逃?他无处可逃!高荣明看见不远处有乞儿随意搭就的草棚,简陋低矮,但恰好可以藏住瘦小的阿拾。他将阿拾塞进去,对他说道:“活着!”而后在草棚外设下阻止进出的阵法,以身挡在草棚前,拔出剑。夜风里传来一声浅淡的轻笑,有个黑衣男子随意跨坐在屋檐上,他嘴角噙着笑,眸光微醺,带着微薄的嘲弄,看着底下的高荣明:“仙骨?”他用手拭去嘴角的酒渍,在脸上留下几道妖冶的血痕,有一柄长刀放在他膝上,他指骨分明的手落在刀刃上,如同轻抚美人柔嫩的脸,而后温柔握住刀柄,站起身来。何谓仙骨?这是很久之前凡间修炼的秘法,将登仙之人,历经修身、修心,而后脱胎换骨,授予长生。这高荣明,是以古法得道,将成仙的人。黑衣男子从屋檐上落下来,从容地朝高荣明走过去,仿若看不见周围诸般鬼魅,他从朱绛颜面前走过,月光落在他黝黑眼底,像是无边夜色里泛开的蒙蒙白雾。朱绛颜紧紧盯着他,直到他从她身边走过去,她才松口气。这个男人,跟容与长得极为相似,连气度与仪态都相差无几。但他不是容与,朱绛颜是府君的女儿,她能辨认魂魄,眼前这个在高荣明记忆中出现的男人并非容与,而是她在朱珍兆跟她自己的梦魇当中看到的那个男人。按容与所说,这人是他的舅舅,那便是天妃幼弟。她在天庭这么些年,不曾听闻过有关天妃弟弟的事迹,且听闻,昭令天妃的母族早在昭令嫁与天君之前便已全族倾覆,唯有天妃活了下来,后来昭令天妃嫁给天君,诞下容与,再到天妃逝世,她的生命里好似都没有弟弟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朱绛颜当时听到容与如此说时,心里难免有些惊讶。不过也或许是天妃母族的秘辛,连同灭族的往事一起,从未让旁的神仙知晓。朱绛颜后来即便坐上尊位,触及到许多尊位神才知道的秘事,也甚少听过有关天妃母族的事情。朱绛颜轻吸口气,稳定下心绪。这件事藏得太深,若不是这个黑衣男人招来梦魇入侵她梦中,或许容与都不会告诉她这人的存在,甚至那日告诉她黑衣人是他的小舅舅之后,对他便闭口不谈。容与不说,想来是有他的考量跟顾虑,既然暂且无法得知关于黑衣男人的事,便先弄清当初在濯沐县究竟发生了什么,从燕难身上入手。那黑衣男人从她面前走过去,手里松松拎着雪亮的刀,在月色下闪着凄冷的寒光,指向高荣明。“想保住人?来陪我玩玩。”他歪着头,唇角勾起笑,眉眼间漫开浓烈的血色。高荣明戒备地防着他:“你是谁?”“我是谁?”他玩味地重复一遍高荣明的话,霎时间,整座濯沐县里涌聚而来的鬼影都朝他扑来,挣扎咆哮,汇入他脚下浅淡的影子中,而后无限延伸,从他脚下,到街道,再到远处群山,投映出一个巨大而姿态狰狞的黑影。恰如那天,朱珍兆被心魔鼓动,将堂流钉入棺木中时脚下延伸出的影子。“你何必知道我是谁。”他说:“我尽兴了,放过他,我若玩得不尽兴,你们便和这一城的人一样吧。”黑衣男子说的轻巧随意,可高荣明心下一沉。他听得出,无论如何,他今日都难逃一死。罢了,那就战吧。高荣明举起剑,指向那个黑衣男人。朱绛颜有些不忍再看。这场战斗几乎是场单方面的虐/杀,黑衣男人太强,强到让高荣明绝望,他无论如何攻击,无论多少次呕着血拼尽全力举起剑,他都无法碰到哪怕是这人的衣角。终于,黑衣男子似是玩得烦了,将倒在地上浑身是伤,破布似的高荣明招过来,单手扼住他的咽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