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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多番外

    (一)

    人间四月,芳菲盛开。檀健次斜倚在贵妃榻上,神色郁郁。这样儿好的春色,偏偏他前两天不小心崴了脚不能动弹,只能闷在屋子里看书。

    “扣扣——”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檀健次疑惑抬头,“毓秀?”连续唤了两声也不见人,檀健次摇头,这死丫头不知道又跑哪里玩儿去了。门口那人也不知走了没,檀健次嘟嘴,还是决定去看看。

    前两天伤的脚不是很严重,虽还是有些刺痛,但并不影响走路。檀健次慢吞吞挪到门口,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赵泳鑫。

    三年未见,他沧桑了许多,从前一身儒雅气度在边关消磨殆尽,带回来的是一身铁血。檀健次几乎看得痴了,赵泳鑫也不动弹,任由他上上下下细细打量。

    好半晌檀健次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猛地去关门。赵泳鑫眼疾手快地扶住门框,檀健次那点子力气对上他自然是不够看的,如此一来干脆放弃了关门,转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开口,“哪有外男擅闯未婚哥儿屋子的?定郡王真是好没规矩。”

    是了,眼前人不是他的小鑫哥哥,是在边关浴血三年,成功取下倭寇首领首级,被特封的异姓郡王。

    一朝回朝,风光无限。

    檀健次垂在两边的素手握紧,一双澄亮眼睛直白地盯着赵泳鑫,仿佛真的在看一个不懂规矩的采花贼。

    赵泳鑫嘴里发苦,哪还有什么话说。目光落到他身上,见他全身绷得紧紧的,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又想起传闻,说他回京那天,檀家公子不慎从观星楼上摔了下来,赵泳鑫面色一正,顾不得上别的,直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赵泳鑫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檀健次挣扎着要下去,赵泳鑫视若罔闻,这样鲜活的檀健次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是他夙夜思念的爱人。

    被动作轻柔放到床上,檀健次立马拿被子将自己团团捂住,不愿再看赵泳鑫一眼,也不愿被他看见泛红的眼眶。

    赵泳鑫不去动他,转而环顾四周,这屋子里的一桌一木都是他所熟悉的,甚至连摆件都未有变化,他送的那些东西被妥善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一切都好似他未离开时的模样。

    赵泳鑫眼眶发热,坐到床边将檀健次连同被子一起抱到怀里。被子里那一团小小的,明明过去了三年,却仿佛瘦了三圈,整个人挣扎起来也不过猫儿似的没力气,哪里还是那个活泼好动,顽皮地叫整个京城发怵的忠勤公府小公子?

    用尽全力忍住眼中热泪,赵泳鑫剥开被子,满是粗茧的大手捧住檀健次削瘦的小脸,目光在他脸上细细逡巡,越看越控制不住,越看眼前便越模糊。檀健次这回乖乖的没有再动弹,由着他看。两个人泪眼相对,默默无言。

    足足看了一炷香时间,赵泳鑫才算满足,空白的那三年他也会一眼一眼全都看回来的。

    双臂一展将人抱进怀里,赵泳鑫总算开口,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健次,我回来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这句话一出口赵泳鑫明显感觉到怀里人的挣扎,檀健次哭声小小的,声音也小小的,但里面满是悲伤,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叫赵泳鑫睚眦欲裂。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怎么会不要你!”赵泳鑫慌乱地解释着,“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别无选择。我……很后悔,这三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健次,你信我……”

    “那为什么三年来,一封信都不给我?”檀健次脱离他的怀抱,眼眶红红的还要倔强的瞪大,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

    赵泳鑫刚离开那一年,檀健次发了疯似的找他,好容易打听到他抵达边关,他便立刻收拾行李准备跟过去。被忠勤公拦下后狠狠挨了一顿家法也不在意,趴在床上不知写了多少封信过去。可是雪花般的文字从未收到过任何只言片语,渐渐地,檀健次也就不寄了。

    所有的言语在这一刻仿佛都是苍白无力的,赵泳鑫羞愧得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赵家明面上是三朝元老,但赵父早逝,只留下孤儿寡母。赵母强撑着把赵泳鑫拉扯到十二岁也赫然离去,自此,赵府的担子全压在了一个稚子身上。

    赵泳鑫疯了似的学武,自小就知道他唯有这条出路。可真等要去边关了,唯一让他不舍得就是眼前这个质问他的小人。

    于是,赵泳鑫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他瞒着檀健次,独身一人背着行囊去了边关,自此音讯全无。

    尽管一到边关他就后悔了。

    边关多死别,赵泳鑫不愿檀健次在京里跟着担惊受怕,哪怕收到京城的来信他也不敢回,只是每天夜里,一个人捧着来信翻来覆去地看。

    一晃三年就这么过去,赵泳鑫在质问下低下头,许久没能抬起,直到他听见一声小小的,带着数不清怨念的声音:

    “赵泳鑫,我恨死你了!”

    “健次!我,我……”猛地抬起头,却又在对上人红彤彤的眼眶时再说不出话,那句“恨”化作利刃,狠狠扎在赵泳鑫心头,叫他疼得再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你出去!”床上的檀健次垂下眼眸,酸涩失落让他不愿再多说,指着门口让他出去。

    赵泳鑫早慌了阵脚,带兵打仗时的谋略轰然崩塌,即使不甘心就此离去也没办法,唯一可以做的是再问一句,“那你为何如今还未成亲?”

    “我……”檀健次嗫嚅着,忽然找到借口,义正词严的模样,“我尚未及冠!”

    “可…你成年了!”赵泳鑫眼前一亮,不罢休的追问。

    这几乎是北江国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十六岁及笄,男子二十岁及冠,哥儿则不伦不类地占了个十八岁成年。但北江备婚期漫长,婚事一般都会提前开始准备,到成年了正好成婚。

    再过半年,檀健次便及冠了。

    也不知他怎么扛着的,硬生生撑了三年。

    三年啊,赵泳鑫终于舍得从边疆回来了。

    三年坚持里多少困难心酸,在这一句问话里尽数翻涌出来。檀健次一瞬间红了眼眶,整张脸捂在被子里,唯独一缕细细的小小的哭声违背主人意愿,飘入赵泳鑫耳中。

    赵泳鑫默然,在床边站了好半晌,终于按捺下即刻来提亲的念头,转身离开。

    檀健次听到关门的动静才掀开被子,枕头濡湿了一块他也不在意,只怔怔地盯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

    第二日一早,檀母来寻他,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隔了老远檀健次的声音才飘过来,“娘,我去找小翊了!”

    出了家门檀健次倒不知道去哪儿了,干脆直接拐道去和亲王府。前两年沈翊还未成亲的时候他总是去找,有人陪着,日子倒也不算难熬。可近些日子却不行,他每次去都能看到和亲王那张冷脸,再加上他也是边关回来的,檀健次看着他们夫夫和谐的模样,总归心里酸涩。

    檀健次收敛住心情进门,那厢沈翊方起身不久,檀健次便坐在一边看他梳洗。

    “表哥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他方才一进门沈翊就看到他通红的眼眶了,还一脸怔愣,看上去倒像是……

    沈翊突然想起来,赵泳鑫回来了,还是以那样盛大的姿态回来的。

    这二人之间的官司沈翊可不想插手,于是自己换了话题,“听说近些日子外面在办什么诗会,游湖作诗好不热闹,表哥要不与我一起去逛逛?”

    “小翊……我同赵泳鑫,怕是不成了……”沈翊移开了话题,檀健次却直接说了出来,不过他说的果决,眼眶却又红了。

    “怎么回事?”沈翊头发也不梳了,连忙坐到他身边,听他抽抽噎噎地把昨日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

    “那表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泳鑫一走三年,你就生生等了这么些年,现在放弃你就甘心吗?”沈翊脸色不好,他与檀健次情如亲生,自然是无条件站在檀健次这一边。

    “算了,我再想想吧,反正赵泳鑫说他不会再走了,我且有时间和他熬呢。”檀健次对上沈翊担忧的眸子璀然一笑,自己抹抹眼泪就往外走,任沈翊在后面喊也不回头。

    出门还不到一个时辰,檀健次懒得回去听他娘念叨,干脆让车夫带他去诗会凑热闹,等回家了也好和他娘交代。

    诗会每年都有,檀健次以前也是诗会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已经两年没出现过了。因此他的到来倒是吸引了一片眼球。

    这下檀健次懒得过去了,直接让人租了条画廊,一个人也不要船翁,自己就能划拉着飘到河中央。

    今日阳光不错,檀健次划到河中央后就放手任它顺流而下,自己则仰躺在船头,悠闲地去够水。

    京城地处北方,虽时值四月,春色已出,但河水还是凉的很,檀健次刚触到就冷得一个激灵,偏他无聊得紧,还是不收回手,依旧伸手去拨水,反而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忽视了一直跟着他的一只轻舟。

    赵泳鑫看他许久,见他悠闲躺在船头时还松了口气,直到他伸手去摸水也还能忍,等见到他明显冷了还要玩水时,脸色终于沉下来。

    脚尖一点就来到画廊上,檀健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直接抱进船舱,偏偏姿势还很不对劲。

    “你做什么!赵泳鑫!”檀健次从前不知被他教训了多少次,对这姿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赵泳鑫凭什么管他!檀健次挣扎着不肯就范,赵泳鑫也不管,一手按在他腰上,另一手隔着衣服,重重落着巴掌。

    “唔!”沙场三年,赵泳鑫的手劲不知大了多少,刚刚五下就打得檀健次闷哼出声,随后直接伸手捂住嘴,怎么也不肯像从前一样示弱。

    到底是感觉到氛围不妙,赵泳鑫补了五下就将他抱起来在腿上坐好,小人一脸倔强也不恼,耐心地和他讲道理,“这水凉得很,你摸一下也就算了,怎么还玩起来了?还有啊,你掌舵技术哪有那么好?一个人也不带,连船翁都赶下去,你想干什么?”

    “谁说我掌舵技术不好了?赵泳鑫,这三年我一个人掌舵多少次你知道吗?别拿我当三年前一样!”檀健次放下手,气冲冲地一通说,最后还要指着后面那艘小舟开口,“回你自己船上去!这是本少爷租的船!”

    还说不要拿他当三年前一样,赵泳鑫扫他一眼,这骄纵性子明明一模一样。哼笑一声起身,檀健次还惊讶于他今日为何如此听话,那边赵泳鑫就开口了,“来寻你之前,已经有媒人去檀府了。”

    昨日从檀府离开之后,赵泳鑫越想越不是滋味,想着干脆把人直接绑回自己身边,三年离别之苦,他再也不想尝了。于是今个儿一早就找了媒婆去说亲,等媒人带回来檀健次的生辰八字后,立刻来寻他,正好碰上这一幅场景。

    “!”檀健次猛然起身,想了半天只能指着他怒道:“赵泳鑫!你就知道欺负我!”

    “健次,生辰八字已经送到护国寺去了,咱们一起去瞧瞧?”赵泳鑫直接抱住他手,满面笑容地再添一把火。

    “!”檀健次更怒,动作熟练地掌舵往回走。

    赵泳鑫见他动作,眼神一暗。三年,果然会改变很多。

    这样想着赵泳鑫倒也没有强求,只抢过掌舵的工作。等靠近岸边,檀健次立马就跑了也不跟上,且让他消化两天吧。

    (三)

    这一放走,赵泳鑫足足半月没见到人。去檀府都被以各种理由挡了,赵泳鑫无奈,只好求到了肖顺尧头上。

    肖家与檀府乃世交,不过两家文臣,却出了肖顺尧一个武将,可将肖老爷子气得够呛。

    “约健次?你想干什么?”赵泳鑫屡次登门都被拒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肖顺尧虽然率直,但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随意答应。

    “你也知道我和他的事情,我约他自然是想求饶道歉的。”赵泳鑫深知这位西北战狼的性子,直接实话实说,果然见他点头。

    “那你好好和健次说,他再好说话不过了。”肖顺尧答应下来还要叮嘱两句,见赵泳鑫点头答应了便让人去下帖子。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赵泳鑫和檀健次二人一见面便隔着桌子对峙着,其实这样说很不准确,因为在肖顺尧看来,两个人只是在幼稚地拌嘴。比如现在,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争吵。

    “健次!为什么不可以和我成亲?”

    “为什么和你成亲?”

    “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要!”

    “那健次,你怎么不见我呀!”

    “不想见你!”

    “赵泳鑫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肖顺尧跟着点头,废话确实很多。

    “你这么多废话我更不要和你成亲了!”肖顺尧点了一半的头卡住,不是,怎么感觉这话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

    “健次!那我不说废话了!你和我成亲好不好?”赵泳鑫立马反应过来,欣喜的不得了。

    “你胡说!我可没同意!”檀健次怒气冲冲的仿佛动了真气,肖顺尧头摆来摆去,突然开口道,“那我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转头看他,肖顺尧憨憨一笑,“既然健次不肯答应,那就考虑考虑我?”说完还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肖顺尧点点头,笑得开心。

    “不行!纳吉都过了,健次必须是我的!”赵泳鑫咬牙切齿地看过去,眼神和刀子似的往肖顺尧身上扎。

    “这么快就到纳征了?”肖顺尧奇怪,“那健次并没有阻拦啊,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既然你诚挚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回答你,当然是两口子的情趣啊!

    赵泳鑫笑开了花,好兄弟似的拍肖顺尧的肩膀。反而是檀健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狠狠剜了肖顺尧一眼,直接甩袖子走了。

    这回赵泳鑫没拦他,笑嘻嘻地让肖顺尧点菜,在肖顺尧不明所以的时候,足足灌了他两坛子酒,絮絮叨叨了三个时辰,从天明说到天黑,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檀健次是他的!

    看肖顺尧晕乎乎的点头,赵泳鑫满意点头。回府后立刻让人将早就备好的聘礼往檀府送,还是管家拦住他,和他好好定下了吉日,赵泳鑫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先回房歇息。

    后续流程走得很顺利,考虑到檀健次即将及冠,纳征、请期的日子安排得很近。虽匆忙但井然有序,赵泳鑫去边关前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此时拿出来更显珍重。

    为着这份心意,檀府各项答应得都很痛快,婚期干脆定在了檀健次及冠那日,倒也相宜。

    值得一提的是,这小半年里,肖顺尧得了赐婚,算是彻底安了赵泳鑫的心,两个新郎官一块儿备婚,倒也成了京城里一道奇观。

    当年十月初五,赵泳鑫八抬大轿将檀健次接进了定郡王府。

    被追着哄了小半年,檀健次早就不气了,这次很是配合的乖乖被接进府里。

    一夜春宵,一室旖旎。

    (四)

    刚从扬州回来,檀健次便查出来已有了身孕。

    赵泳鑫哭笑不得地看他挺着小肚子去沈翊面前晃悠,沈翊原本还满是祝福,结果两次过后便咬牙切齿的直接将人赶了出去,气得一个月都没让他进和亲王府的门。

    多生气倒是没有,杜城早就和沈翊说好了待他及冠之后再要孩子,沈翊也就不着急。只是檀健次那小模样实在气人,他才不得不满足檀健次的小心愿。

    “你看!小翊才没有生气呢!这不,及冠礼的帖子已经送来了?”檀健次亲自去门房接了帖子,蹦蹦跳跳地举着给赵泳鑫看。

    “好好走路!”赵泳鑫连忙过去扶他,嘴里不轻不重地叮嘱,不过兴头上的定王妃并不在意,依旧兴冲冲地。

    赵泳鑫知道他是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的,也不再说他,边扶着人往回走,边顺着他往下说,“是,和王妃最好了,自然不会生你的气。”

    “才不是呢!”檀健次停下脚步抬头。

    “嗯?”赵泳鑫疑惑看他。

    “小翊是对我好,但最好的还是你!”

    檀健次说了这一句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跑了,倒是赵泳鑫愣在原地笑得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