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个未婚夫
白家的女儿,林家的新娘。 这是所有白家的女人以及林家的男人身体力行传承下来的传统,白家的女孩子出生落地便会被送过去安排在林家老宅与未来的婚姻对象一同生活直至成年,但白雪心是个特例。 “我不喜欢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十二岁,十二年,白雪心才在出国后的一次宴会中与她那传说中的未婚夫有过碰面,见面第一句他就毫不留情地讲清了自己成为特例的原因,白雪心对此记得很清,并非因为这话伤人,而是自己弟弟下一秒就捏紧手指朝人面门重重一拳,骨脆的闷响声与枪声一同响起,她至今都忘不掉那时脚步凌乱间空气中踩踏着的血腥味道,失神间双手被人拉离混乱拖进桌下捂住嘴巴,挣扎间指缝抓满了陌生人的体温。 “……骗骗你而已,怎么哭了?嗯?小雪meimei……” 那时她犹在惊魂未定,而他低低笑着一手护着怀里人拆开糖纸一手拔枪擦掉鼻下血迹冷静射击,浓腻的蜂蜜香气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这倒提醒白雪心,她的未婚夫也是个特例,不过现在对她而言,他只能是个陌生人。 “林隽……” 雾霾紫色花纸拢托风信子花束,几朵百合花穿插其间,怀抱在白雪心胸前连绵成一片不时翻涌白沫的紫色海洋,林隽又亲自挑了一束黄刺玫别上卡片加了进去,原本的花束天然一体和白雪心一身浅兰色裙装很配,偏偏黄刺玫细长花茎尤为突出软软搭上肩头,嫩薄花翼摇曳清香随呼吸起伏勾缠身边人发丝,于恬淡紫雾中独自闪烁晨曦露光,情人一般眨着眼睛,而白雪心对此毫无所知,左右点着白手杖和林隽总有一段距离,走得近了自己又把花搂得更紧。 明明是她先叫自己姓名的。 “隔着一片海,花的香气也会不一样。” 林隽听人轻轻低叫一声,只是静静地停下来转身,眼看着花心垂下一道水痕悄然滑落进人领口,像是幽怨人为何冷落自己的泪水。 [L,Amant d,un jour] 然而白雪心摸着卡片上的烫金文字犹在出神,微凉呼吸轻轻擦过耳畔,察觉到人略微接近无意识嗫嚅着眉头微皱,林隽忽而眯起眼睛,注视着阳光穿透轻薄花纸化开花色,光芒柔柔修束白雪心躯体柔美曲线,影子与花香重叠随呼吸起伏在自己怀里,稍微凑近又若即若离。 “白小姐没谈过恋爱?” 这话乍一听轻飘飘的没什么感情,但不代表这机器人是无心的,白雪心一瞬咬紧嘴唇以为自己与林家的那点过往被看破了,确认人似乎只是在借自己过去留日生活的蛛丝马迹试探,白雪心反倒松了口气,自己的这位未婚夫虽然姓林,但好像对林家的一些事也并不是太清楚。 看来自己押对了,果然只是个姓林的外围人…… 也好…也不好…… “……林先生呢?” 犹豫片刻,白雪心还是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知道太多对眼前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距离对两人都有益处,林白两家娃娃亲的渊源过于复杂而久远,令她一时恍惚才和人扯起有关自己与曲在业的过去,不过林隽的做事效率倒着实令白雪心吃了一惊,在车上就已经同律师初步拟定好相关细节并与自己交换了意见,虽然对此并不讨厌,不过这份认真过激点说也能被称为偏执。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白雪心仍然沉浸在那张烫金卡片带给自己的情绪乱流中,第七感告诉她纵使林隽身处外围也怕不是和她那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倒不如说她接触下来的林家人都差不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从动作到喜好,要不是声音不一样,她真的会产生一种自己再度踏入昨日的错觉。 毕竟只有他会给自己留下这句话当作约会的暗语。 又或者怕不是林家的每个男人都会学这些大差不差的预告来给那些被自己盯上的女孩们营造恋爱的错觉? 指尖抵上太阳xue,白雪心强忍头痛,没想到这机器人原来这么难缠,好在电梯先林隽一步,硬生生将人话头卡在开合门前。 明明是内部直达的私人电梯,下来的人却意外很多,也许是错觉,白雪心总觉得人群中间有一个脚步声意外耳熟,又也许是自己还没完全从回忆中抽身,总觉得空气中隐约一丝久远记忆里的味道,像蜜糖浸进水里丝丝化开的那股清甜,再浓郁一些或许就能想起来与这味道对应的那个名字,然而她还来不及分辨肩头就遭人猛地一撞,痛得白雪心唇齿一紧咬出道血印来,花束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卡进折成两半的白手杖里。 “别忘了黄刺玫的花语是……” 林隽一秒钟认出来人,眉头一皱猛地上前一步分开保镖阵卫将白雪心揽入怀里,手指为人挽顺发丝的一瞬间,中间那被簇拥着走的人物忽而转过头来视线紧锁怀中人背影,指尖转着半朵蔫软的黄刺玫,一双眼闪烁着病态的火光。 看清人无言做出的口型,林隽置若罔闻,机械地眨着眼睫蹲下身张开臂膀,白雪心正摸索着试图自己起身,被人探过来的指尖冰得眼睫轻颤,男人大掌随即覆上手背引导一般牵引她攀附上自己手臂。 他的指根是冷的,掌心却是温热的,真是古怪。 一定是这机器人会散发某种电波,白雪心不清楚为什么只要一接近他原本平静的心绪就会疯狂翻涌,那时也是,现在更是如此,林隽看着怀里人眉眼间逐渐染上一份雾拢般的迷蒙,鼻尖软软的还挂着花上露水,呼吸一沉水珠吹落进人唇心的伤,火烫烫刺得白雪心腰肢发软站起身来大脑还有些发飘分不清方向,探寻着向前一走便撞进人怀抱,心跳声闷闷打在白雪心耳膜上,弄得她莫名心乱如麻。 他回来了? 秋日阳光穿过树梢落进房间摇动婆娑树影,落在掌心延伸而出一片斑驳叶纹,如同乌黑细长的发,如同寂寥忧郁的眼,回忆中白雪心温柔嗓音不时浮现耳边,一声声在业唤得曲在业呼吸一沉不甘心地攥紧拳再次敲响门板,然而无一例外地都被门外的保镖恭敬地请了回去。 “曲先生,请稍安勿躁。” 就算他好言好语恳切相求,自己朋友如何被人所挟只入虎xue、就算他据理力争高声辩驳,如此软禁既侵害人身自由亦不符社会道德,门外回应他的永远只有这一句话。 稍安勿躁?一时见不到人面他便一时得不到心安,更何况眼下自己都如此境地,让他怎能不担忧起白雪心来呢? “过去的事都已经有了了结,现在把我困在这里究竟是想怎样?人也不见来,又不许我出去,难道是想活活把我困死在这里……” 非常不巧的是曲在业与林家也有一段渊源,曲在业有个后妈生养的弟弟曲觅生性顽劣,辗转关系将人塞进军营里本想多多历练性格,却不料杠上林家大少爷,明里暗里交锋搅得两家大人都不得消停,可曲觅嫌弃人又打不过人,金枝玉叶惯了受不了事事矮人一头,暗自横插一脚彻底拆散人婚恋,据说林大少因此一夜白头,眼见消息逐渐捂不住了,后妈慌忙来找曲在业,为了不惊扰父亲养病他不得不找人牵线作陪服软,而林隽作为林家现下的话事人自然就和曲在业见了面,因而曲在业那时见到林隽出现以为是旧事重提,“请”走白雪心的内幕他却因疼痛昏厥过去一概不知。 现在来仔细想想,被自家弟弟棒打鸳鸯的、林家那位大少爷的婚配对象,好像就姓白,叫白…… “曲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拆开糖纸,浓腻的蜂蜜味道充斥整个房间,曲在业眼见着一头雪发的青年笑嘻嘻走近自己,明明以自己的身高站在男人堆里足够高挑,然而人足足比自己高了半头,只是站着就足够给人一种压迫感。 “你也在等她吗?我的…小雪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