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忍冬花序
楔子(一) 忍冬花序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找上门不说,还故意伪装成送外卖,这也太狡猾了。” “别痴心妄想,我绝不可能再上你的当。” 钟杳瞧见此生都不想再见的坏男人,气得将用来写生的石榴瓣剥了,有一句没一句数落着,怎么都骂不够。 坏男人却只有低垂下头,不敢反驳,不敢进来,模样宛若一条丧家之狗。 她还没有忘了,就在不久以前,她被父亲逼得无家可归,不得已去找他。他却要她脱光衣服跪在面前,将整叠百元大钞,一张一张,抽在她赤裸的身上。 整整三千块。 将散落的钞票逐一捡回,点清收好,被他驱赶着在冰冷的石地板上爬来爬去…… 这份唾面自干的屈辱,她也还记得清楚。 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当时的他有多威风,眼下就有多狼狈。 直到她骂得自己也倦了,他才试探着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小钟,跟我回家吧。” 她丝毫不为所动,心烦意乱丢下石榴,冷冷回道:“家?哪里有家?从你用钱羞辱我的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这话令他讶异又无奈,“我……我还以为那只是一时的情趣。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旋而,他转忧为笑,四两拨千斤化去先前的矛盾,淡然道,“是我多心了。原来是为这事,我还当是什么。” 她还不甘心。 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真是想得美。 炸毛小猫反而更怒,一把摔下石榴,任掌中的籽滚散在地,胖起嗓子只准备干架,“我,我,我,你就说了两句话,里面却有五个‘我’!你就是这样,最关心的永远只有自己,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这种自我感动的道歉,我才不接受。” 出人意料,面对这无理取闹又不留情面的骂,坏男人竟还能忍着再退一步,态度谦卑承认错误:“是我不好。你不喜欢,下次再也不做了。” 她继续刻薄挖苦:“你不好?你可是立德树人的人民教师,最清楚世间的道理,怎么会不好,钟老师?” 三言两语之间,气氛彻底拉得剑拔弩张。 他垂眸良久,似也酝酿着一场爆发,谁知最后却深吸一口气,依然选择忍气吞声,卑微挽回,“是我玩得太过了,我向你道歉。我也不会再一直逼你读书,惹你不开心。我知道错了。” 坏男人唯唯诺诺地一再退让,小钟反而觉得是自己又做得过火。往日留下的憋屈还历历在目,却因油然而生的歉疚,更酿得滋味酸涩。她终于忍不住冲到他面前,挥着粉拳,雨点般砸向他的前胸,“臭男人,你也知道是你坏。” 少女毕竟是少女,再如何逞凶斗狠,腮边的婴儿肥藏不住娇憨。坏男人挨了打却不禁笑,等她动作渐缓,就顺势抱入怀间,轻揉着后脑勺安抚,“留在这里,mama也会很困扰吧。被抓到一次就换个地方躲,这么流离失所也不是个办法。你父亲再来纠缠,就由我去应付。” 然而,坏男人提起她那难缠的父亲,眼下狼狈的处境,无异于踩住她的小尾巴。她非但没有听劝,反而毫不领情将他推开,“一码归一码。我和你的账还没算完,别东拉西扯。” 小钟有点急了。他只知她的父亲好面子,将她带回身边,只会更加严苛地看管恐吓,将她雪藏在家,又弃于不顾。但若如他所言,自己无名无分跟着他,又算什么?往好听了说是养女,其实也无异于包养的情妇。 假扮夫妻的过家家早该结束。他再怎么不满于如今的际遇,总归是天之骄子、名校出身,偏还生得清俊皮囊,西装革履站上讲台,便是世人艳羡的高岭之花。她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毛头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同居的那段日子,日日揪着他闹到夜半,非要床头打架床尾和,脾气与犄角都磨没了,才肯善罢甘休。 今日重逢,看似是她的性子太厉害,总在无理取闹地折腾,不能教人省心。事实上,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么招架得住成熟男人娴熟了当的甜言蜜语和床上功夫?他早就将她的小心思彻底吃透。她做不完作业,他就在书桌上扒了裤子cao她。他既能将她捆在床角,穿上欲盖弥彰的情趣衣,摆成廉耻全无的姿态,似捧着一枚白玉瓶插花,也能说尽好话、媚眼如丝,只为哄她吃一粒剥好的葡萄,逗她一笑。 到头来,每每都是他绕着她转,她却好像从未走近他的心。他还像初见时离她那么遥远,看她的眼神也一样傲慢,一样看不起人,料定她没有能耐逃出他的掌心。两相安好的时候,是世间独一份的情浓。两个人不好了,要教她长教训,他也够狠心吊着她。 当她决定从坏男人的家里离开时,他已经整整57小时16分钟,没有跟她讲过一句话。 他清楚她性子急躁,肯定先憋不住要来搭话。 可她偏不,她只想让他后悔无门——他曾经那样对待她,已经永远失去自己的小狗。 阳台上的忍冬又反季节开花,但小钟不想为他而变得更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