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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第8节

    “不用了,多谢卢世子费心。”方才在廊下被风一吹,凉飕飕的,也缓解了那股子黏腻劲儿,李幼白跟他隔着两丈远,说完便想退出去。

    卢辰钊走到屏风处,把衣裳放在桌上,又道:“你总不能穿着斗篷用饭吧。”

    他早就看出她的窘迫,抬起眼见她仍愣着不动,微微蹙眉:“这是三娘的衣服,没有穿过。你也不需多想,既住在我们国公府,我理应招待周全,且待会儿先生他们过来,你又是本次考试的头名,少不得要让你跟他坐一桌的。”

    “那我让半青送..”

    “从春锦阁到此处至少半个时辰,且不说还要往返。”

    李幼白咬了咬唇,忽然深吸一口气说道:“那我改日把钱给三娘。”

    卢辰钊想,她果真把三娘的话听进去了。

    本想解释,又觉得没甚必要,遂先行回去暖阁,恰好诸葛澜等人到了,阁内郎君热闹起来,纷纷给先生倒酒。

    诸葛澜没看到李幼白,特意问卢辰钊,卢辰钊将要答话,便听珠帘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卢诗宁的衣裳大都繁复华丽,而李幼白素日里又穿的寡淡,故而她乍一换上软锦团牡丹花纹的绯色衣裙,众人都有些怔愣。

    轻快明丽,生动夺目。

    孙映兰的指甲快断掉了,每月小聚她向来都精心打扮,就连今日也不例外,因只她一个女郎,故而郎君们很是担待,几乎是有求必应。自然,她其实也只在意卢辰钊的看法。

    今夜的场景令她如鲠在喉,所有人无不是欣赏惊讶之色。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有才华的女子,偏又生了张极好看的脸,任谁都会喜欢。

    不过,李幼白不会得意太久,因为她手里握着济州来的消息。

    卢辰瑞本想让李幼白坐在自己身旁,但诸葛澜让她去了自己身边,他也只好巴巴望着。

    诸葛澜惜才,左右两侧分别是卢辰钊和李幼白,都是他看重的学生。

    得知李幼白是李沛之女后,他忍不住说道:“你父亲是陛下钦点的榜眼,学识渊博,又很沉得住气,只是少点运气,若不然如今也不会只此成就。”

    提到当年,诸葛澜眉心紧锁,忽然叹了声:“你父亲的同科,有的已经是正二品大员,有的则命途多舛...。”

    卢辰睦:“先生是说闵弘致闵尚书吗,学生记得他也是李大人那年的进士。”

    卢辰泽补道:“是探花。”

    “听闻闵尚书才情高,本是可以点为状元的,但陛下觉得他相貌俊美,遂将其点为探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众人也都好奇起来。

    诸葛澜眸色深沉,显然不愿提到此人。

    卢辰瑞没甚阅历但喜欢凑热闹,听到这里便伸长脖子纳闷:“闵尚书是探花,如今是礼部尚书又是国子监祭酒,那状元郎呢?怎么没人说其他?”

    阁内霎时安静,只有锅子咕噜咕噜冒热气。

    卢辰瑞茫然四顾,便见卢辰钊朝他瞥来斥责之色,他缩回脖子,但不知自己哪句话错了。

    李幼白心情复杂,她知道生父是被陛下斩杀的,且还是弑君的罪名,但亲眼见着他的名字成为众人嘴里的禁忌,那种愤懑难受的情绪还是会袭遍全身。

    孙映兰为诸葛澜倒了盏茶,莞尔笑道:“考完试,合该松快一下的,先生喝口茶润润嗓子,正好也醒醒酒。”

    转头却给李幼白递了盏酒:“李娘子学问这般好,着实让我自愧不如,今夜我敬你,望以后李娘子能多提点一二,映兰先谢过了。”

    李幼白看着酒盏,自行换了杯茶:“提点谈不上,我们都在书堂,便是互相学习和切磋吧,我以茶代酒,回敬孙娘子。”

    她也站起身来,与孙映兰面对面。

    孙映兰却倏地收回酒盏,不让她碰。

    “今日你考了头名,不喝酒说不过去的。来,这盏酒是我特意为你倒的,香醇不醉人,郎君们也都爱喝,你尝尝。”

    李幼白却很坚持:“我不会喝酒。”

    孙映兰铁了心要她喝,哪肯轻易罢手,盈盈一笑朝着众人说道:“一盏酒真的醉不了人,何况咱们都是同窗,李娘子倒像是防着我们一样。”

    她这话,登时将李幼白摆在众人的对立面,仿佛这杯酒不喝,就是不信任在座所有人。

    卢辰瑞刚要说话,见兄长盯着自己,便忙咽下去,不敢吱声。

    “我真的不会喝酒。”

    李幼白不愿与她推拉,遂抬手喝了茶,便转身坐下,丝毫没有理会她丢下的陷阱,仿佛根本没听到。

    孙映兰愣了瞬,显然没想到她敢如此无视自己,但众目睽睽,不好发作,她讪讪收回酒盏,挤出个勉强的笑来,随后回到位子上坐下。

    卢辰瑞笑:他可最烦孙映兰这种故意挑拨的人了,明明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偏要拉着他们撑腰壮势,着实是煽风点火的好手。

    李幼白不懂,为何孙映兰会抓着自己不放,这厢刚回应完,她又开始起头。

    “前几日济州姑母家来信,还说起李娘子的家事呢。”她故意停顿,用欣喜的目光望着李幼白,那目光像是一道火苗,让李幼白觉得极不舒服。

    卢辰钊搁了箸筷,若有所思地抬眼,孙映兰见状,心跳像是漏了一下,随即又道:“说是李娘子的meimei跟许家,也就是织造署许家定了亲,明年六月便要完婚的。既然李娘子的meimei都许了亲事,想来李娘子也定亲了吧,不知定的是哪家郎君,我们可认得?”

    李幼白捏紧了箸筷,似乎知道孙映兰是何意图了。

    但她没甚可避讳的,故而径直回了孙映兰:“我没定亲。”

    “哦?”孙映兰表现出一丝吃惊,“为何,你meimei都定了人家,为何你还没有?”

    “孙娘子,你这么问可不地道,也不礼貌了,当着我们的面,好歹收敛下,既然想知道,回头私底下跟李娘子说就是,何必在此咄咄逼人。”卢辰瑞心直口快,越发看不过去,也不管兄长会不会斥责,挺身赶在李幼白之前,回孙映兰的话。

    孙映兰脸色一僵,但还是带着笑意:“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意思,或许是我喝多了,若有冒犯,李娘子不要介意。”

    卢辰瑞哼了声,明明方才她说的酒不醉人,眼下又用醉酒来遮掩,这种排挤人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父亲后宅里养的那些姨娘,惯会耍滑,他们的伎俩可比孙映兰强多了。

    卢辰瑞知道兄长们都明白,但都顾及着彼此颜面才不开口,他不同,他混账惯了,即便惹得孙映兰动怒,他也是不怕的。

    李幼白很感激,卢辰瑞见她看自己,又不觉脸一红,觉得就算是回头挨骂,也值了。

    诸葛澜到底是教过储君的人,言谈举止皆有帝师风范,许多事看破不说破,就那般无声息中将所有人的举动收入眼中。

    末了散席前,特地留下卢辰钊。

    “你不要低看了那位李娘子。”

    卢辰钊不解,抬眼看着那道身影往春锦阁方向离开,怀里还抱着四郎的手炉。

    “阅卷时我觉得眼熟,她的行文思路与我旧时好友很像,今夜问了嘴,果真,我那好友给她做过启蒙先生。李家书香门第,连小娘子都如此费心教习,可想底蕴多深。

    且我那好友不是随意收学生的,他吹毛求疵的厉害,能叫他甘心教导数年,你说这位小娘子会是简单人物?”

    正因如此,诸葛澜与那多年未见的好友写了信,邀他来齐州游湖,人到花甲,心态与年轻时候截然不同,许多来不及做的事,说的话,便也能趁着某种时机去做。

    “我知道你是个有志向的,国公府虽有祖训,但你若是一味遵从,不知变通,那公府的路也会越走越窄,总之话我说了,还是要你自己掂量。”

    诸葛澜悠哉地背起手来,转身走了。

    卢辰钊拧眉,想起国公爷叫他去书房说过的话。

    “开霁,明年乡试上榜就行,不要太出风头。”

    这是老镇国公留下的祖训,卢家儿郎明哲保身,切记远离朝堂中心。

    所以父亲才会娶门第低的母亲,萧家当时很是吃惊,据说结亲后专程去了趟大佛寺,道萧家祖上冒青烟,才能跟镇国公结亲。为着此事,母亲每次回萧家,都堪比娘娘归宁,阖家都把她供着捧着。

    卢辰钊胸口有些瘀滞,没有回扶风苑,却是沿着甬道慢慢踱步。

    这条路寻常不会有人走,因为没有灯,四下黑漆漆的。

    他才拐过垂花门,便听到有人愤愤低语。

    第8章

    屋檐下的四角平纱灯微微打晃,光线穿过明纸投落斑驳陆离的影子,风一吹,犹如震开的衣裙,层层叠叠。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卢辰钊听得清楚。

    说话的人,正是孙映兰和她的丫鬟。

    “姑娘,奴婢都替你委屈,分明是那李娘子不检点,是她做错事留下话柄,怎么卢家郎君反倒不怪罪,却要嫌弃姑娘多嘴。”丫鬟咬牙切齿的说着,显然在为孙映兰打抱不平,“那么多人,卢四郎却是半分情面都不给,径直下了姑娘的脸,姑娘脾气也忒好了,换做是奴婢,当着受不住这样的冤枉。”

    半晌,孙映兰才开口:“寄人篱下,终究不易,此事本就该三思后行,我不该多言的。”

    “姑娘,你怎的还为她说话,她能做出恶事,便不该怨旁人点出,何况姑娘也是看不过去,这才开的口,哪里算的上多嘴。”

    孙映兰受了风,咳嗽着摇头:“横竖是她们李家家事,往后莫要再提。”

    “可是卢家郎君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若是被她哄骗...”

    “好了,郎君们都有眼,都会看,咱们便管好自己吧。李娘子兴许有苦衷,只是碰巧退了王家郎君的婚事,我们听到的,其实也不全是真的,莫要说人闲话。”

    丫鬟给她拢好披风,便见两道身影沿着青石板砖铺就的小路,缓缓而行。

    卢辰钊不喜听人墙角,本打算在她们说话时便要离开的,但她们说的太快,且提到了李幼白的名字,故而便抵在墙壁处,直待她们离开,他才从暗处挪步迈出。

    李幼白退婚?王家郎君,哪个王家?

    卢辰钊有些诧异,从孙映兰主仆的说话口吻来看,这桩婚事有蹊跷,退婚仿佛也有内情,且与李幼白脱不开干系。

    卢诗宁这两日很懈怠,与三房的姐妹们去了趟席面,回来便心不在焉。课上走神,被纪先生叫起来,谁知她不但一问三不知,且态度不端,语气不耐,向来好说话的纪先生动了怒,将此事禀与了萧氏。

    萧氏闻言很是意外,要知道卢家家学之所以出名,除了先生学识渊博,底蕴浓厚之外,更重要的是卢家尊师重道,每个学生都不会同先生顶嘴,一旦有,必然重罚。

    故而纪先生一脸愠怒过来时,萧氏不敢大意,万分客气地与纪先生赔礼,又保证再三,道定要给先生一个交代。

    待纪先生离开,萧氏立刻派人去寻卢诗宁,然回来的婆子却欲言又止,萧氏深觉不对劲儿,立时凛了神色,婆子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实话。

    “故人,姑娘偷偷出门去了。”

    萧氏目瞪口呆,抓着扶手坐稳身形:“何时出去的?与谁同去的?去了哪里?”

    婆子揪来碧玺居的丫鬟,那丫鬟抹着泪哭道:“姑娘不叫我说。”

    萧氏恨极,使了个眼色,婆子上去便揪住丫鬟的耳朵用力拧了一圈,丫鬟疼的直叫,一面求饶一面吐了个干净。

    “姑娘说去大佛寺上香,怕被您发现,所以叫奴婢躺在床上装睡。”

    “上的什么香?!”萧氏隐隐有种不好的念头,指甲抠着扶手,眸光如刀。

    “她..她是去大佛寺找人,找一位郎君。”

    萧氏脑子轰隆一声,好歹做国公夫人二十余载,当机立断命人将碧玺居看管起来,又将知情的丫鬟全都关押,为防流言窜出,她又命人去找儿子过来。

    卢辰钊知晓事情轻重,衣裳都没换便骑马去了大佛寺。

    雪地难行,往大佛寺的路更是难走,天黑了他才将卢诗宁强带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