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承明殿初见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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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国,雍州。 天靖三十五年,先帝驾崩,太子手承诏书继位。 当日,京兆下了一场大雨。 - 入夜时分,雨势渐有减退之意。 承明殿静寂在一片阴雨中,殿中未点灯烛,昏黑的仿佛将与天色融为一体。了雪萼来时所望见的,只有黑暗中一面远远的轮廓。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太子,也是她将效忠的下一任帝王,姜铎。 或许是身处四下太静,也或许是她一路携来的漉雨气息太重,姜铎敏觉地回头看住了她。 一时间,四目短有交错。 只此望向姜铎的一瞬,她却不寻常地泛生了情的涟漪。 了雪萼匆匆避垂了眼光,把这种古怪又凶猛的异态藏在心底,将两掌叠抵在额前参叩,又是平日里的庄肃:“臣,参见陛下。” 这也是姜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了雪萼,这位清虚九洞的传人、传闻里能与神授通的神女。 在看清她的模样时他眉间不自觉地一蹙。 环肥燕瘦里,了雪萼的姿容不算绝绝,但她实在太白,白到即便今晚晴有朗月,也很难与之争辉了。 而令姜铎烦躁蹙眉的,是他看见了雪萼时心底莫名丛生的情动。但他向来笃定是自己不是耽情之人,更绝不会有一见生情的荒谬。 这种难以自控的变数让他感到厌恶。 了雪萼纤瘦的腰脊伏低在殿中,姜铎的眼神压在她的背上,大有玩味地称呼她:“神女。既有齐天名讳,还需跪孤吗?” 听来问得十分诚恳,字句间却饱含着天子威视,姜铎就是要她颈首臣服,用能十足掌控她的权利来扼杀无谓泛起的情愫。 了雪萼果然也做足了臣子姿态,甚至放低的更加恭敬了。 “襄者,助也。臣所襄事是顺应天命,君令神授,臣不敢居功。” 清质的嗓音一字一字地传到姜铎耳里,消弭在殿内的空旷中。由声及人,姜铎回想起方才所见,却只记得盈光似的白。 不足一刻,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皱眉了。 她回答得太过圆满,却更让人心生防范。尤其是,他忍不住地想要看清她。 姜铎纵深的眉头藏在夜色里,放矢的目光却抑制不住地从她伏低的背脊延看过去——她官带束紧的腰身和垂首时后颈的一寸雪白。了雪萼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眼光停留的太过放肆,甚至有一种审量的意思。 他放声很慢:“倘若——孤有一道杀令,要请神女相助。” 檐边的雨珠滴滴答答的落下,沉重地敲在阶前,沉重地敲在了雪萼耳边。 天道不擅杀,她下意识地想推避,可是面前之人是皇帝。 她闭了闭眼,已是犹豫再三。唇瓣无声张合,只是翕动:“臣……” 姜铎骤然笑了。 “全真神人行事杀伐果断,看来神女更为仁爱啊。分明一脉师徒,倒令孤意外了。” 静谧的夜色中,衣袍摩擦的簌簌声让听觉捕捉的格外敏感。 她的手臂下一瞬便被姜铎握住了,宽掌的温度和力度都让人难以忽略,他的语气却温和的大相径庭:“先帝驾崩,实乃尔师手笔。” 了雪萼几乎是被姜铎单手提起的,在她两足尚未站定时在她耳边轻轻言道:“是孤的授意。” 他唇边衔笑,袖手立住。弑父夺位的忤逆之举,他说来却如擦拭污垢一样轻易。 她一霎怔在那里没有动,他温热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了雪萼的思绪乍乱,姜铎仿佛很乐于见她僵怔的神情:“怎么?听不得么?” “孤要你听,更要你做。” “抬头,看孤。” 她自幼师承全真神人,五岁便初露通神天赋,其师也早已为她卦算了天机,预言她此生若能一心修道必能登临神位。她更是一心向道,早早便以人凡躯效仿神辟谷、断欲。 神知天命、应天命,也绝不能横改天命,无论饿殍遍野或是歌舞升平,天命不会因人左右,人也不该左右天命。 可君有令,臣不敢不受。 眼下姜铎在今夜的种种举措却已然越过了君臣该有的礼数。 了雪萼并不迟钝,甚至比常人更加敏锐。姜铎既然敢悖逆天行,实则也并不要再诸多倚靠清虚九洞,他召见她不过是因为全真神人飞升,此刀已矣,要另选他刀而已。 一柄杀人刀,一枚随手可弃的棋子。 了雪萼第一次尝到羞辱二字的意味,她薄如白纸的面上是暗涌的恼意。 她逼迫自己压抑住失态的情绪,但在这月下,她的一双眼却始终不敢迎上姜铎。 因为有一道目光始终比鹰隼更锋锐、更毒辣,她像在荒野之中无处可避的猎物,随时等待着被拆吃入腹。 一时,如雾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捉不透的什么裹住了他们。 “神女有顾忌无妨,孤自有耐心静候。” 姜铎拂袖朝殿外走去,喝来掌殿大监姜为忠,下令重兵拥殿:“孤要与神女谈道几日,擅入者就地斩杀。” 大监谄媚备至,叩地领旨:“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