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
侍寝
翌日,卯时。 冬日的天刚蒙蒙亮,古月轩的大门“砰 ”地一下被推开,还在梦中的夏福猛地从床上起身,睡眼朦胧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太监宫女们。 地上有昨天绑夏福的绳子,他身上还盖着亓官柏的大氅,下人们像是察觉任何不对劲一般,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屋内。 为首的宫女甚是面生,显然与昨日的不是同一人,她笑脸盈盈地向夏福行礼。 “娘娘妆安,奴婢青梅,是古月轩新上任的掌事女官。” 新上任的掌事女官? 夏福挑眉。 怕不只女官是新,她身后这些宫女太监也没有一个眼熟的。 见“娘娘”蹙着眉头,青梅也不慌,颔首又道:“娘娘莫忧,青梅虽是这古月轩的新人,但诗书礼仪无一不晓,更是曾受教于天下师亓官先生,定能伺候好娘娘。” 亓官柏? 听到关键词,夏福眨了眨眼睛,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青梅甚是懂的分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厉声吩咐下去:“娘娘不喜旁人伺候梳洗穿衣,你们都先准备妆面首饰吧。” 太监们搬来屏风将榻前的一小片地方隔离开,青梅拿进繁复的宫装拿放到床上,背过身去。 夏福了然,一层一层套在外面。 青梅用他们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师弟莫慌,皇后娘娘已被禁足多日,请安也只是在景仁宫前数数人头而已。” “哦……哦哦,好。”夏福手忙脚乱地系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带,看着自己的身体,颇为犹豫地说道:“师……师姐,你确定这样不会穿帮?” 他虽身材不如成年男子那样高大,却也比一般女子看上去壮一些,在秦楼楚馆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扮一个胡人舞姬还说的过去,但要在这人人相熟的宫中作一个嫔妃,怎么看都不像。 青梅转过身,为他整理错乱的衣裳。 “不会,月妃身高五尺有余,面容英气,你们很像。” 一个女子,有五尺身量? 难怪尸体发现时大家都没有怀疑不是夏福,没想到连身高都相差无几。 这太奇怪了。 为何…… 会不断有与他相像的人卷入这起纷争中? 夏福坐在梳妆台前思索着。 蓦的, “陛下驾到——” 柿帝随声踏进殿中。 宫人们跪倒一片,夏福则稳坐在梳妆台前,丝毫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淡淡地看着柿帝带来的太监将早膳摆满桌子,再看着他挥退满屋的下人。 殿门关上,韩阳舒走到他的身边,将他头上各式的钗环摘下:“今后,你不必去皇后处请安。” 夏福透过镜子看着站在身后的人,十六年过去,岁月在当年意气风发的脸庞上留下了清楚的痕迹。 “韩阳舒。” 他依然叫着他的名字。 “为何要带我入宫?” “……” “我承认,昨日之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很欣慰,你能变成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样的帝王。” “可陛下,这跟夏福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他有嫌疑,此时应该在大牢接受审讯。” “若清白,那此时也应在家做与家人团聚。” “请问,为何他偏偏会在您的后宫中?” “这也是维护社稷安康必要的一环吗?” 面对夏福连续的发问,韩阳舒默不作声,依旧为他一件一件摘掉头上的钗环,动作熨帖小心。从始至终,脸上都是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 脱去繁重的首饰,柿帝将视线转移到华丽的外袍上。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注意力便被夏福后颈上的青紫色吸引了过去。 与昨天在凉亭中看到的是同一处,此时淤血开始散去,边缘渐渐变成暗红色,一直延伸到衣领之下,更深的地方。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 柿帝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外袍的边缘在手中被抓得变形,他强撑着挂住嘴角的微笑,装作轻描淡写地转身将外袍搭在衣架上。 “来,用早膳。” “放我走。” 夏福语气生硬地要求道。 “再不用,凉了就不好吃了。” 柿帝像是全然没听见似的,笑眯眯地唤他过来。 “太子夏已经死了。” 柿帝坐在餐桌前,背对他的肩膀一颤。 “陛下,草民夏福。” 夏福固执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因为除了先生,他不想与过去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听着划清界限的言语,柿帝似乎僵住了,然后投降似的放下手中的碗筷,问:“还记得卓兴怀吗?” 前世的记忆实在太过沉重,夏福着实不想回忆,但听柿帝语气严肃,想着或许与当今献祭逆党一事有关,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记得,革命团最初的领袖,你的结拜大哥。” “嗯。”柿帝抬头望向头顶天花板上绘制复杂的花纹,“他也是……二十五年前哀牢派来的细作。” “什么?!” 那时,他虽然与韩阳舒有相同的信念与想法,但所谓革命团的领袖卓兴怀他是从见第一面就不喜。所以回到都城计划开始之后,他就只和韩阳舒单线联系,先开始还能听到韩阳舒的手下议论此人,但到最后不知道如何也就渐渐没有消息,也再也没见过了。 柿帝继续说道:“我当年中途发现了他细作的身份,正想着如何暗中除掉然后顺理成章的接管革命团时,他竟然掉下悬崖失踪了,就在出事的那年春猎。” “事后我去查过他的房间,结果一无所获。” “虽然有人亲眼看见他从崖边跌落,但我依旧不放心,所以吩咐周围的人留意有相似样貌的人出现。 就在一年前,司天监的人来报,说是在古月,哀牢与大柿的交汇处看见疑似是他的人出现,但不久后便消失了。谁成想几天前,他又再次出现在上京中。” “我暗中让人盯着,他从镇国侯府逃出之后,没有去其他地方,也没有去见什么人,而是直接走上菜市口,完成了一场装神弄鬼的招魂仪式,而你,那天也恰巧出现在那里。” “不好奇吗?” “月妃是谁?” “昨日新的仪式上被指定的人是谁?” “而你,又是谁?” 柿帝微微偏过头,眼珠转向身后神情恐慌的他。 “姬夏的尸体,明明是我亲手放进皇陵中的,不见了。” “有人偷走了它。” “还有亓官柏……”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打断了柿帝的话。 “陛下,该去勤政殿与内阁大人们开朝前会了。” 看着柿帝站起身,夏福内心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追问:“然后呢?先生如何?” 柿帝眯起眼睛微笑着望着他:“真的想知道?” 夏福轻咬着下唇有些纠结的望着他,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急切。 柿帝勾唇,推开门,朗声说道:“今晚,赐月妃养心殿侍寝。” 候在门旁的大内总管仰头:“今晚,陛下赐月妃养心殿侍寝——” 被措不及防击中的夏福惊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侍寝??!! “韩阳舒你给我适可而止!!!” 柿帝听着身后传来夏福生气地叫喊声,脸上的笑容更似沐浴在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