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可是一万点

    送走了玻丽什，我照常去上班。午休过后，我在茶水间偷偷点燃一根香烟，这样又能磨上十几分钟的洋工，打工人的基本cao作而已，还是工厂的前辈教我的。

    我正在吞吐烟圈，一个熟悉的身影也钻进茶水间，“真巧，你也在这里。”

    是同事辛玫，她昨晚也和我们一起去了酒吧。她那头明亮得如同月光般的金色长发因为工作原因被收进帽子里，普普通通的灰色工服也被她穿得像橱窗里价格不菲的定制套装。

    辛玫已经在这里工作了许多年。我刚入职时，她给我提供了许多有用的建议，还帮我搞定了房屋申请文件，一来二去，我们便成了好朋友。

    在一次同事聚餐中，她自述曾在某次车祸中摔断了颈椎，几乎瘫痪，幸亏政府的公立医疗系统为她免费更换了脊柱，才让她重获新生。

    “医保还是很必要的，”她说，“要是自费，那可是很大一笔钱呢。”

    其他人哄笑起来，聊到酣畅处，纷纷站起来举杯欢呼新世界万岁，我也举起杯子，象征性和其他人轻轻一碰杯沿。我这种彻头彻尾的旧人类在这种场合实在格格不入，奇怪的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更换自己的哪个部分。

    我说过了：我对这一切很满意。

    辛玫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在等待水煮开的间隙，她凑过来吸我的二手烟，神秘兮兮地问：“昨天怎么你怎么走得那么早？我们都还没喝到下半场呢。”

    我想起玻丽什那张冰块脸，手上的烟灰一抖，闪烁其词：”太晚了，我困了就回家了。”

    她并不信，   “我明明看到你和一个大~美女一起走了。你们睡过了吗？体验如何？”

    “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眨眨眼，企图蒙混过关。

    辛玫从我嘴里拽出烟屁股，扔到烟灰缸里碾灭了。

    “别装傻了，安卡，”她看着我的眼睛，我这才发现她迷人的灰眼睛里竟还带着几丝绿色。她玫瑰般的嘴唇开合：“我说真的，与其找陌生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

    我愣了一会儿，大脑飞速运转着应该怎么委婉拒绝她：虽然我曾经被她的美貌迷惑，差点和她滚床单，但不代表我现在仍会接受她的性暗示。她是我在这个工厂里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我不想破坏这份友谊。

    水壶适时地尖叫起来，我松了口气，说你先去泡茶吧，然后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这间狭小的充满着尴尬气氛的茶水间。

    通讯器弹出一条语音简讯，来自玻丽什：“刚才你的心率超过了120，发生了什么？我能帮忙吗？”

    “没事，我只是——”我反应过来，有理由地感到生气，“等等，你监控我？”

    “早上的读取链还没有断开，”她解释着：“我只是在担心你。”

    “你有什么资格担心我，执法官大人，我们只是见过一面的关系吧？”

    玻丽什沉默片刻，我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提示音响起，我点开最新消息，上面赫然写着：“玻丽什向您的账户转账10000点积分。“

    “现在或许有点资格了吧？”她说。

    该死的新人类，居然试图用金钱收买我的自由意志；该死的我，居然真的被这笔将近我一年工资的巨款折服了。

    “好吧，你想我做什么？”

    “今晚再和我去一趟不落因，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我说没问题。这钱赚得也太轻松了，我还是没搞明白玻丽什这么做的理由：一万点可以在下城区的夜场会所包几十个面容身材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模女模，而不是我这种面容普通、身材平平、性格无趣、笨嘴拙舌、在床上也毫无可取之处的原装货。我看起来也不能给玻丽什提供任何情绪价值——她看起来也不像缺这种东西的样子。

    但是至少我很直率：“所以你是想包养我吗？”

    玻丽什想了想，说：“如果这是旧人类的说法的话，那么是；但我觉得更接近的词语是‘追求’。”顿了顿，我听出她说话的尾音稍稍上扬，似乎很是得意：“你的心率又变快了，这说明我是有机会成功的，对吧？”

    下班后才下午两点，乍得巨款，无所事事，我决定去奥陶纪公园逛一圈。

    奥陶纪公园是莉莉特区有名的狗公园，就坐落在我家楼下。新人类没有养宠需求，就把所有旧世界的猫猫狗狗收容在那里，本来是要让它们自生自灭的，但因为受到动物保护协会的反对，所以政府拨了专款派了专人批量管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处别有一番风味的景观公园。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惬意地吹着风，小路上有可移动的自动贩卖机器人兜售冰淇淋，我豪气地花了两点购买了一支薄荷巧克力双拼口味的。

    在我对面的草坪上，一个戴着花头巾的女孩正在给狗投喂食物。她脚边乖乖趴着一只看起来年纪很大、嘴唇发白的金毛，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对女子手中的rou干兴致缺缺，应该是吃饱了。

    女子扔出飞盘，另一条瘸了一条腿的边牧一瘸一拐地飞身去接，它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圈，将飞盘咬在嘴里，但因为身体残疾无法很好地控制平衡，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几圈。

    我看得兴致勃勃，三下五除二解决完冰淇淋，起身回家。

    却没想到家里早已来了不速之客。

    玻丽什正坐在我的沙发上看书，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我的珍藏之一，《傲娇老公心尖宠》。

    “你回来了，”她见我推门进来，柔声道。一瞬间，昏黄的灯光，贴心的话语，还有厨房中传来的阵阵香气，让我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旧世界的言情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幸福的丈夫：下班回来，家中早有娇妻做好饭，放好洗澡水。

    虽然新世界认定婚姻是一种落后的奴隶制，已经被取缔很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跨进厨房，发现餐桌上竟然摆着颇为丰盛的大餐，有海鲜粥，几样炒菜，烤鸭，鸡汤，甚至还有披萨和意大利面。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什么都买了些，”玻丽什轻车熟路地布好餐具，为我拉开餐椅，仿佛这里是她家一般自如，“尝尝看喜不喜欢？”

    “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抓狂道：“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随便进我家，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很浪漫吧？”

    她点点头，“好，那下次我事先通知你一下。”

    我无语了一瞬，没什么底气地对玻丽什重申：“你用执法人员的权限开我家的门，这是侵犯我的公民权益的行为，我有权投诉你。”

    “是的。我还用权限未经允许就读你的脑，这一条可以一并加上。”

    我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见她仍然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只得无奈地坐下，吃了口粥，还尝了尝其他几样我喜欢的菜，味道确实不错。但我刚吃了冰淇淋，又吃热食，口腔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而且玻丽什一直盯着我的脸，仿佛在实时检测我对每样食物的好恶程度，让我如芒在背。

    这饭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我放下勺子，开门见山道：“现在离晚上还有好几个小时，所以请问你现在来找我是有何贵干呢？”

    闻言，玻丽什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羞赧，我正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迟疑了几秒，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然后开口说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爱了，昨晚和你的事居然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实在可惜。所以我想，和你再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