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雨夜捡狗-1

    南方的冬季雨水不多，可一旦遇到便叫人吃足苦头，泼下来的雨水冷得像冰，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小区笼罩在滂沱暴雨声中，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向老单元楼挪动：一个加班过度的疲惫打工人。

    江宁懿刚结束一天的工作，一手苦苦支撑着要被掀飞的雨伞，一手拎着早就冷掉的打包盒饭，脑袋包裹在棉服帽子里，围巾手套口罩装备齐全依然止不住阵阵发抖。此刻她只想回到温暖的小家，好好犒劳饥肠辘辘的自己，完全没注意到蜷缩在绿色垃圾桶边上的狗。

    江宁懿收了伞，呵着白雾从兜里找钥匙开门。手里东西太多，她摸了两次都没成功，钥匙从口袋里掉到地上，逼的江宁懿骂了一句脏话。

    不远处，狗耳微动，许久的等待终于换来一点动静，它连忙撑起眼皮走到江宁懿脚边，叼起钥匙，仰头看她，尾巴摇啊摇。

    老式小区物业拉胯，流浪猫狗跑进来早已不是新鲜事，江宁懿之前也遇到过，但大多警惕地跑开，像它这样主动的倒是第一次见。

    狗体型庞大，比江宁懿见过的金毛还大一些，黑卷的长毛一绺绺黏在一起，泥水顺着皮毛滴到地上，汇聚成一滩棕褐色的水洼。它的眼睛被鬈毛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点黑色鼻尖，被垃圾同化的腐臭味时不时飘来，刺激着江宁懿的鼻腔。

    狗笨重的身体向前微倾，但江宁懿向后退去一步，生怕狗将泥巴蹭到衣服上。狗只好直回去，努力摇晃着快要冻僵的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像是在求江宁懿看在自己为她捡钥匙的份上带它回家。

    江宁懿伸出手，小心地从狗的口中取出钥匙，银色的小钥匙变得湿漉漉的，不知道是不是狗的口水。

    噢，还有点臭臭的。江宁懿有些嫌弃，两指捏着钥匙终于拧开门锁，她没去看脚边的狗，拉开单元门，径自走了进去。

    狗见对方并不怜悯，只能蹲在铁门前垂头丧气，准备回到垃圾桶旁边继续挨饿受冻，才走两步，却见铁门被拉开一条缝，刚才的女人低头看它。

    “赶紧进来，冷死了。”

    狗竖起耳朵，仿佛听懂江宁懿的话，连滚带爬钻进温暖的单元楼。

    江宁懿踩响每一层的感应灯，在台阶上留下湿漉漉的鞋印，狗无声跟在江宁懿身后，谨慎地与她保持两级台阶的距离，踩着她留下的鞋印走。

    终于来到家门口，江宁懿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脱下湿透的鞋袜，却尚不能得以喘息：门口还有一只湿漉漉的狗。

    “在这别动，麻烦精。”江宁懿怕淌水的狗弄湿地板，在屋里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搬家时用的大块防水布给狗包上，直接提溜到浴室。

    手套，口罩，围裙，发套，江宁懿全副武装，一场持久战即将在这方小小的浴室打响。她刚在狗面前亮相时把狗吓了一跳，狗夹着尾巴有点害怕，看看浴室里的装潢，又看看一步步靠近的江宁懿，耳朵都塌下来，缩到墙边，呲牙咧嘴的。

    江宁懿不知道他在警惕什么，以为狗不喜欢碰水，只好笨拙地出声安慰：“乖，乖，洗个澡而已，很快的。等下给你rou吃，好不好啊？”

    狗还是不肯靠近，江宁懿只好先打开淋浴头，往自己手上试试温度。狗看着她动作。水温刚好，水流在手心冲刷着，浴室里氤氲起淡淡雾气，江宁懿摘了口罩，对狗说：“你到底想不想吃rou？”

    狗犹豫了，迟疑了，最终一步步迈向江宁懿，蹲在她身前。江宁懿为它冲洗毛发，泥水顺着它的长毛落到地上，滑进排水口里。有些部位结成了泥块，与毛皮揪成一绺，洗不净也碾不碎，江宁懿只好剪掉，在垃圾桶里堆出一座毛绒小山。

    分针转完一圈半，狗终于能够以它真正的毛色示人：它是一只从头到脚毫无杂色的，漂亮的白毛狗。

    “天呐，你到底在外头流浪了多久？”江宁懿问，狗以一声委屈的呜咽作为回应。

    江宁懿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用淋浴头给狗冲头，只得把手沾湿，一遍遍去抹狗头上过长的毛发。当她将它遮住眼睛的长毛薅到后面时，狗终于露出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江宁懿。

    狗并不算可爱的类型，但眼睛黑亮浑圆，用七分真诚三分憨厚战胜一切非议。江宁懿搓搓狗脸，把肥皂抹到它脑袋上，“看什么呢？”狗眯起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战斗结束，浴室里一片狼藉：地砖上残留着细细的泥沙，未冲走的泥水干涸在地上留下星点污迹，江宁懿叹口气，清理完狗还要清理浴室，累死谁了。

    狗像是知道自己给江宁懿添了麻烦，在江宁懿身边转圈，轻轻地用脑袋蹭江宁懿的小腿。

    面对这过于乖巧的家伙，江宁懿就算有牢sao也没法对着它发。她认命地叹口气，“出去吧，给你吹毛。”

    擦干狗毛用了江宁懿一条新浴巾。我自找的。江宁懿一边心中默念，一边继续给狗服务。狗趴在沙发边上，被热风机吹得舒服到要睡着，脑袋迎着风一点一点，狗毛在风中飘。

    吹干后的狗散发着热乎乎的柠檬味，白毛柔软蓬松，像个大型毛绒玩偶，摸起来手感意外的好。江宁懿又搓又揉老半天，再捏捏它湿漉漉的鼻尖，把玩得尽兴了，江宁懿抬起狗脸，说道：“大家伙，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啦。”

    狗叫唤了一声，尾巴摇得欢快，脑袋下压，在江宁懿掌心里摊成一张饼，抬起黑亮亮的眼睛看她。这是高兴的意思吧，江宁懿想，用拇指抚摸它脸上细长的毛，“名字倒是不急，让我好好想想。”

    带回来的盒饭早就凉透，江宁懿放到微波炉里转几圈，顺便准备明天的食材，狗就在她身边转悠，人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去客厅坐着，你的rou还没好呢！”江宁懿嫌它碍事要赶它出去，狗耷拉着耳朵离开厨房，过一会儿又探出个脑袋，再溜进厨房当个尾巴。

    “好吧好吧，服了你了。”江宁懿投降，将晚饭端上桌，又夹了几块rou给狗，犹豫一下，索性将半盒rou倒给了狗。狗的两只黑豆眼简直要放出光来，埋头猛吃起来。

    江宁懿盯着狗看了一会儿，心里有种不真实感。昨天的她打死也想不到今天她家里会出现一条流浪狗。江宁懿喜欢平静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却偏偏出现了这样的变数。

    脱离掌控，但又有点儿有趣。她品味着这种奇妙的感觉，同时在网站上搜索起新手该如何养狗。

    规划好明天的日程，也差不多到睡觉时间了。江宁懿打开卧室里的暖气，对蹲在角落舔着嘴巴的狗招招手，说道：“进来睡吧，外面冷。”

    狗摇着尾巴，小跑着钻进了她的卧室，江宁懿在飘窗上给它铺了块珊瑚绒垫子，又盖上一层毛毯，东拼西凑搭出一张简易小床。狗跳上去，很快找到了适合的姿势，舒舒服服趴着，朝江宁懿嗷呜一声——听上去应该是欢快的。

    “喜欢就好。”江宁懿笑了，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和一条狗“相谈甚欢”。自己真是太久没和朋友见面了，她想。什么时候能和朋友们约出来玩呢？每天都是加不完的班，睡不够的觉，约会永远是“下次一定”……如果不上班该多爽啊！

    想着想着，江宁懿陷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脸上湿漉漉的触感。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她尚未开机的大脑运行了五秒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捡了一条狗。

    要告诉这家伙不许舔人……江宁懿迷迷糊糊想着，睁开惺忪睡眼一看，一个男人正蹲在她的床边，耷拉着舌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