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海上远行的杀意（三）

    上船后的第一个晚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参加。

    艾利斯是不会错过的，这里上演的戏码至少比改编的戏剧更有趣。

    而对一切黑暗感到好奇的正义骑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接近可能的人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艾利斯决定主动出击。

    他看向看似随意坐在自己身侧的绿川光：“哦，是你。”

    正准备找个理由凑近乎的绿川光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顺势反问：“你认识我吗？”

    “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上船检票时排在你后面。”艾利斯简单自我介绍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说起来，我有一个问题。”

    他接着问：“我之前不常待在日本，但我知道日本人很注重礼貌，所以遇到陌生的人都要相互介绍吗？”

    对方随即意识到是因为当时他和零的奇怪对话，等等，已经奇怪到让外国人感觉不对劲吗？！

    绿川光干笑几声，手扶额头快速找了几个看起来不那么离谱的借口：“不不不，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哦！哦对！因为我是个贝斯手，你知道的，现在贝斯手不好找工作啊，我习惯看见人都送上自我介绍了。”

    “哦，日本就业环境看起来不那么乐观。”艾利斯接着朝酒保扬手，“喝一杯吗？我请。”

    酒保应声送上两杯威士忌。

    “多谢。”绿川光接过威士忌，又解释道，“可能是干我这一行的，看运气吃饭吧。”

    他刮了刮自己的脸，努力找一个新的话题：“你呢？我之前好像听到你，你是老师？”

    “你是听到我的助手西条这么喊我吧，我在一家研究所工作。”

    “所以你是研究生物或者其他，就是那种很高端学术的技术人员？”

    “差不多吧，我研究人类。”

    “不是那种生物之间的区别和相似性，我研究人类本身。”艾利斯指了指不远处发生口角的夫妻，“我很喜欢观察，在不同情境下人会做出的选择，驱使他们做出选择的因素。比如那对夫妻——”

    “丈夫出轨了，而他的妻子和出轨对象都在船上，如果今晚会发生一场谋杀，你觉得死者是谁？”

    没头没尾的话让绿川光茫然了一下，也开始废话文学：“他们三个之一？”

    “而在此之前，这个凶手会做很多预先准备，如果通过对这个人行为的分析得出预谋杀人的逻辑，你觉得，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诸伏景光有一瞬的恍然：“这样的话，很多无辜的人就不会受到伤害了。”他正色道，“那么这一定是一项非常伟大的研究。”

    而艾利斯摆了摆手：“这就是我目前的研究课题。”

    “老师目前有什么进展吗？”他问得有些急切，但很快眼带歉意，“抱歉，这应该是机密吧。”

    艾利斯喝了口酒：“你叫我艾利斯就行，其实现在还不错，我正准备在可能的情况找一些以前的悬案做测试。不过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绿川光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按捺住继续了解的想法，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对夫妻，就是你刚才说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我是说那个丈夫，你怎么知道他出轨了。”

    “今天下午在甲板上碰上过，不过我现在觉得，或许并不只有出轨这一种可能。说不定他们俩是初恋对象呢。”

    两人正聊着，刚才离开的丈夫神色慌张地出现在大厅，他的手上点点猩红，白色衬衫也有大片血迹，很快引起哗然。

    绿川光神色一变，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身侧青年的表情：“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

    艾利斯正伸出手，口中念念有词：“现在立刻马上天降一百万。“

    几秒后，他怨念地放下手：“看来只是乌鸦嘴。”

    绿川光欲言又止，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于是指了指前方被围成一个圈的人群：”我去那边看看情况。“

    艾利斯恹恹地挥挥手：”我对人群不感兴趣，我要回去了。再见。“

    绿川光快步走到人群外，快速确认了来自安室透的短信：深山美津子死了。

    还未等他深入思考，手机屏幕又跳出一条短信：我们见一面。

    ＊

    诸伏景光把送来的夜宵放在桌子上，降谷零坐在沙发上，神色严肃：”深山美津子被一刀毙命，这家伙是专业杀手。“

    他看上去很急切：”组织会同时把一个目标给两个成员吗？这是什么意思？“

    “零，冷静。”诸伏景光温和地按着他的肩膀，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组织从没有把一个目标给互不相识的两个成员。”

    降谷零一口气把水喝完，冷静了许多：“你说得对。”

    “先来说说你的发现。”

    “这一次所有上船的组织成员，他们的任务目标就在这几个人里。”

    降谷零展示了手机里偷拍的照片。

    “零，这个男人是不是和深山美津子有点关系？”诸伏景光指着照片里和深山美津子对话的夫妻。

    “中岛正彦，他曾经和深山美津子是恋人。”

    降谷零接着说：“我们下午碰面后我就一直在关注深山美津子，她和中岛正彦私底下见过一面。”

    女人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而男人正背对着她，随着声音越来越接近，男人转过身，笑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这是我前几天在商场里挑的，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这一家的手表。”

    深山美津子看着精致包装的礼盒，最终还是接下了：“我喜欢他们家十年前的风格，不过后来变化太大了，我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店买东西了。”

    而中岛正彦还是让她打开看看：“或许你会发现，十年过去，他更适合你了。”

    “——等等。”诸伏景光忍不住打断，“他们在干什么？打情骂俏吗？”

    “不，hiro，你听我说下去，他们俩真的很诡异。”

    深山美津子把礼盒拆开，她轻笑一声：“如果十年前我在专柜看到他，我大概率不会买。不过还是谢谢你了，正彦。”

    看着油盐不进的女人，中岛正彦终于还是没能抑制自己的不满：“或许是十年里你变化太大，看起来才不合适。”

    “是啊，十年确实太长了，物是人非。不过即便是一天，也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夜之间，我就成了个寡妇。”深山美津子看起来有些烦躁，她从包里掏出烟盒，打火机“嗒”地冒出火焰。

    中岛正彦看着她手里的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不过耐心也所剩无多，他直奔主题：”美津子，彼谷死之前，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手里头那个项目？“

    这句话正中下怀，深山美津子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故意凑到对方面前吐雾，嗤笑一声，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前戏太长了吧正彦，谢谢你的关心，我的亡夫泉下有知一定很欣慰。”

    被戏谑般喷了满脸的烟，中岛正彦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不奇怪，十年前他是一个富家公子，现在他是富家公子的父亲，权欲熏陶了他太久。

    他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怒意，肢体语言更是冒犯：“你知道吗美津子，我可是有好好替你善后！要不是我还想着我们两个以前的关系——“

    这下彻底把炮仗点燃了，深山美津子一把挥开中岛正彦指指点点的手，吼回去：“我现在怎样还不是拜某人所赐？！以前的关系？呸！老娘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男人！”

    “——后面他们就一直在吵架了，这一部分就直接省略吧，没什么重要的信息。”降谷零叹了口气，激烈的争吵仿佛还在他脑子里徘徊，头依旧隐隐作痛。

    诸伏景光感同身受地拍了拍他：“辛苦你了。”

    “至少现在深山女士已经是绝对的宁静了。”

    降谷零给了好友一个无言的白眼，回归话题：“总而言之，关键在于那个亡夫，彼谷健三郎。”

    “所以他们俩都觉得是对方害死了那个彼谷健三郎？”诸伏景光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可置信，”那他们俩都不是杀害彼谷健三郎的人？！“

    降谷零打了个响指：“我托人查了一下，彼谷健三郎是自杀身亡的，很像组织的手笔吧。”

    “原来我们是在做收尾工作。”诸伏景光后仰靠在沙发上，手臂盖在额头上，又吐槽一句，“甚至有人连这个都要代劳。”

    降谷零开始梳理关系：“深山美津子是他的妻子，中岛正彦是他公司同事，或者说竞争对手，久保木诚是他下属，兼职情人。”

    他随即眼睛一亮，看向诸伏景光：“所以这件事足够重要到必须相关知情者全部灭口才行。”

    “而且一定是和他所做的工作相关的。”诸伏景光指着手机里的中岛正彦，接上话。

    “彼谷健三郎好像是个科技公司的高管”

    “当这么久服务员总算有点收获了。”

    诸伏景光思考了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带着笑意补充：“聊得太投入差点忘了给安室先生的小费。”

    “hiro？”

    这不敢置信的表情把诸伏景光逗笑了：“放松点，零。我们现在就快深入腹地了。”

    轻松的小憩后，两人又开始讨论起第二个关键人物。

    “那个艾利斯，你觉得他就是‘老师’吗？”

    “我无法得出结论。”他艰难地选了看起来比较中性的句子，“他，他不太像组织成员。”

    诸伏景光的表情看起来很纠结：“我是指他不是个武力派，额，更像是技术人员？”

    “这倒是，我观察过他，没有危险意识，不像是训练过的样子。”降谷零回忆了一下艾利斯那斯文样赞同地点点头，“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需要我们保护？”

    “有理有据。”

    简洁的评价后，诸伏景光继续说道：“他说在研究所工作，人类学研究，或者科技方面的，艾利斯说他在做犯罪模拟之类的，预测犯罪。”

    “等会儿，我们现在确实是在犯罪，而不是在警视厅某某刑事科对吧？”

    诸伏景光无所适从地搓搓手指：“我知道！”

    然后又不服输地补上一句：“这会比那对…什么初恋情人的对话更诡异吗？！”

    降谷零直视他片刻，淡然地说道：“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