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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剧情)

    鬼切在路过那间屋时,就知道里面有谁。因此当屋内的阴阳师出声叫住他时,他不由讶异地停住了脚步。

    他沉默而踌躇地在门边站了片刻,不知该不该作出回应,直到晴明又在里面唤了一声。

    这回阴阳师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了一道缝。开门时他不知有意无意错开了身,并未完全挡住鬼切望向屋内的视线,于是鬼切一眼便看到了卧在地上的庭管。

    他吃了一惊,霍然转头去看晴明,对方则神色自若地回以注视,只做了个邀他进屋的手势。他心底浮出隐隐的不安与焦躁,到底摸不透阴阳师的意思,最终还是咬牙跟进了室内。错身进屋时,他只见光透过门扉投进来一线,面前的阴阳师被晃得眯了眯眼。虽然只有一瞬,鬼切还是清楚地看到浅蓝虹膜中那一点漆黑瞳仁受光刺激,跃动成一线竖瞳。

    他挂心着状况不明的庭管,自进屋后便一直盯着看,尽管慢条斯理回到原位坐下的阴阳师仍旧没有主动向他解释当下状况的意图,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她没有大碍,只是中了一些……秘术。”晴明只是模棱两可地答。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抬头看着鬼切,“我有些事想问你。”

    阴阳师的问题大多围绕他在源家的旧事展开,虽时有涉及他不愿提的往事,然而晴明并不穷追不舍,见他面色不豫便立刻另起话头。

    鬼切对当下的现状理解不能,也无法参透晴明的意图,因而应答得格外谨慎而保留。在这场令鬼切不明所以的对话继续的过程中,庭管仍然人事不省地躺卧着。突然,她似有苏醒的迹象般翻动了一下身体,齿间溢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单音。

    晴明与鬼切因这骤然的动静同时转头去看她。鬼切这才注意到她的面色染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与寻常昏迷时的沉重吐息有别,是一种轻而局促的喘息,似乎她的意识正被什么拘束在梦中无法挣脱一般。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阴阳师,晴明的侧脸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神色,幽蓝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庭管,漆黑的瞳仁在没有外界光线刺激的情况下却现出竖瞳的形状,呈现出一种妖物独有的锋锐。对于这位阴阳师半妖的身世,鬼切是早有耳闻,对于他与狐妖无异的竖瞳自然也不奇怪。他看着显然被某种力量桎梏着的庭管,心里忽然对于晴明所说的秘术有了点概念。恰逢此时,晴明终于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那她呢?她在源家时便如此么?”他话语里全无方才的温和,一字一顿像是在读她的罪证,“怀二不忠,百约百叛,她从前便这样么?”

    鬼切垂眼看着不省人事的庭管,并没有马上回话。

    在尚且效力于源氏之时,她确实就不老实,鬼切对这一点清楚得很。她不知是对源氏的作风没概念,还是明知掌权的家主对鬼族憎恶到恨不得赶尽杀绝却偏要对着干,常常心怀侥幸地擦着底线做事。

    她的叛心掩藏得并不高明,往往致命的术式已蓄势待发,偏就迟迟不动手。那班同行的阴阳师不曾发现她的异样,被满心杀意所驱,只顾往前冲。唯独他看出有异,悄然近前,望见她失神盯着眼前鬼尸遍野的惨象,捏着符纸的手不知何时已垂在身侧,显然战意全无。

    这样动摇的阴阳师怎么能来征讨鬼族,鬼切拧着眉,偶然间一转眼,竟见一只幼鬼瑟缩躲在她身侧。他眼底凶光乍现,不假思索提刀要杀,刀刃却被一道破空而来的术打偏了。方才连捏一道杀术都困难的阴阳师,此刻竟死死攥着符咒对他出了手。

    他心里又惊又疑,抬眼去看她,这负信于斩鬼世家的阴阳师却殊无斗志,只是面带哀求地对他摇了摇头。她分明不敌鬼切,却为了一个小鬼要与他动手。鬼切只迟疑了一瞬又提起刀,左眼的封印却在此时不安地跳动起来,异样的剧痛牵制了他的行动,待到回过神来时,这二心的阴阳师已然带着那小鬼不知躲哪去了。他本该揭露她的反戈,却不知为何最终压在心底从未抖落。

    如今回想起来,原来早在那时,他眼中的封印就已松动。此后不过数日,封印破除,那阴阳师遮遮掩掩的反叛之举比之他横刀直逼前主的行为已是微不足道。

    叛刃血洗源氏后,其门下招揽的阴阳师死的死逃的逃。鬼切倒是没料到她能在晴明寮中捡到个当庭管的清闲差事,一身阴阳师的本事就这么弃如敝屣般被她抛到脑后。而她当日掩护小鬼的叛举却戏剧性地消解了鬼切对于她投靠晴明之心的怀疑。

    他将过往与她的那些对峙隐去,其他大致说给了晴明,她大概还是和以前一样,惯会取巧耍滑。只是鬼切不清楚她做了怎样的事,竟引来阴阳师如此的评价。他一向不是多话的性格,谈到她时却难得愿意多说几句。晴明微妙地扬了扬眉没说什么,转而道:

    “那源氏的家主,至今还在找你。”

    这句突然的话令鬼切感到一丝诧异,但他没有做声,只静静听着。

    “今日早些时候我撞破她可疑行径时,她只说自己行不由衷,皆因事非得已。”阴阳师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与她接头那只小鬼我没捉住,只在追赶时擦到了一丝血痕。”

    他把折扇染血的一角展开了,递到鬼切面前。这振过去的源氏重宝在感应到其上气息的一瞬间便拧紧了眉,眼中不受控地泛起血光。

    “如何?确实也是被种了血契的鬼吧。”晴明给他验过血迹,收起折扇继续道,“也不知在这种时候密谋是为的什么——她是在你叛逃以后才离开源氏来我寮中的吧?”

    晴明的暗示非常清楚,这假意务职庭管的阴阳师打的什么主意已是昭然若揭。自从在晴明寮中重逢,他对她未曾产生过一丝怀疑,她却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出现在他身侧?鬼切只觉一把火瞬时席卷心头,晴明见着他这凶意凛然之态,却是笑了:“源氏的阴阳师是杀不得的,把她制在寮中,还能有点用处。”

    鬼切没有应声,眼中的血光仿佛能烧尽一切的烈焰般灼灼跃动翻腾着。

    “你先前说了,她摇摆不定、投机取巧,在源家时便私下屡屡做些手脚,可又总辩称事非得已。”阴阳师执扇的手向下探了探,折扇抵着地上人的锁骨,将本就松垮的衣领又挑开了些。“念及源氏惯会以血作契牵制他人,为了寮内安稳,还是得检查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