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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满屋满院的喜庆之色外,并无吵杂声。孟江南端坐在床沿上,安静地等待着向漠北,她无数次地紧掐自己的虎口及手心,才不至于令自己在这静夜中睡着了去。她算不准时辰,不知向漠北是何时回来的,她只知道期间有下人打扮、与她年纪相差无几的姑娘进屋来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再将满屋即将燃尽的红烛换上,在这新换上的红烛再次即将燃尽时,她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那一瞬,早就坐得乏了的孟江南当即清醒过来,在看到跨进门槛的皁靴以及青绿色的袍角时,她心跳快得蹦到了嗓子眼来。她担心自己失态,忙垂下了眼来,不敢再多瞧他一眼,只知他带进来一阵微凉的夜风,拂得满屋烛火摇晃不已,很快又因他将门扉阖上而归于平静。听到门闩闩上的声音那一刻,她的心跳得更快。她以为她会闻到酒气,她虽不曾入席过任何一场婚席,但她听闻过在这一日,新郎即便不善饮酒,也会在筵席上陪宾客尽兴,她甚至还听闻有新郎官当夜酒酣至不省人事而冷落了新娘子的。如此一来,就算新郎不酣醉,但身在筵席间,自也会沾上酒气。她曾在酒馆外边遇着过酩酊大醉的男人,那人身上那酒气味儿她至今仍记得清楚,难闻到令人作呕,离了一丈远都还能闻到。然而,自他进屋,她却未闻到一丁点酒气,他离得她近了,也仍是一点酒气也无。他是洗过身换了一身新衣了么?孟江南想,但又即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向漠北身上穿的仍是前边喜堂上拜天地时的那身官服。他……孟江南心中正猜测时,忽发现在她面前稍稍驻足的向漠北不仅转身走至了一旁,还兀自开始宽衣解带。孟江南抬起头,看着正将外袍脱下放到木施上的向漠北,愣了愣后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拿过他手中的外袍,道:“我来。”拿过他手中的外袍,自然而然就微碰到他的手,这一再正常不过的细微举动,却是让向漠北猛地收回手,道:“不必。”孟江南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了半空。帮丈夫宽衣是嫁做妇人的女子当做之事,她……做得不对么?孟江南低着头,紧抿了抿唇,往旁退开了些,让自己不至于挡着他。向漠北将脱下的外袍放到木施上时,发现孟江南垂着头紧抓着大衫站在旁,动也不动,他绷了绷唇角,道:“你帮我吧。”孟江南并未抬头,只点了点头,这才重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去解他中单的系带,生怕自己又惹着他心生不快。此刻她与他离着不过一尺之距,她仍未闻到丝毫酒气,反是闻到了淡淡的药味。他前边是去喝药了吗?想来应当是的,他身子骨不好,当是饮不得酒的。待明日,她当好好同廖伯问一问,寻日里照顾他需要注意些什么,她需记在心上,将他好生照顾着才是。孟江南在心中认真地想着事情,向漠北在看她。她头上的翟冠挡住了她的脸,他只瞧见她的额,翟冠上垂着的滴珠红玉贴着她的额轻晃,衬得她光洁的额娇嫩又白皙。鬼使神差地,整个人绷得老直的向漠北抬起手,伸出食指轻轻拨了拨她额上的那颗滴珠红玉。玉石本凉,因贴肤而温。向漠北的食指触到了红玉上留着的孟江南的温度,令他腰背绷得更紧。那颗滴珠红玉离了他的手指轻撞在孟江南额上的时候她抬起了头来,浮着红霞的脸上,一双秋水似的眸中写满了诧异。玉石红润,于她白皙的额上左右轻晃,向漠北此番瞧见的不是那颗极致红的滴珠玉石,而是她的眼,她的唇。他觉她的眼眸比那红玉更润,她的唇亦比其更红艳。他的鼻息终是控制不住地短促起来,他更是清楚地觉到自己胸腔下那颗心异常的跳动,他本想当即背过身去,但一想她方才做错事一般紧张站在旁的模样,他终是没有抬起正欲抬起的脚,只飞快地将目光移到她头顶的翟冠上,同时道:“这个摘了吧。”孟江南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的翟冠,她点点头,应声道:“好的。”当她转身往放置着妆奁的案子走去时,向漠北那紧绷的心弦以及身子才得以松缓。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心在想,若不是瞧过她的庚帖知她已经二八,单瞧着她的模样,还以为她不过双七而已。明日起,当让向寻每日多准备些能养身子的膳食了。孟江南坐在妆奁前,将手绕到后脑,细摸着固定着翟冠的珠花,小心将其拿下,倒不怕扯疼了自己,而是担心把翟冠上的珠翠给拽坏了。但解到后边其中一支珠花时,她却如何都解不下来,非但如此,她还将自己的头发给绕上去了好几缕,以致珠花不仅解不下来,反被她给用头发缠得更紧了。偏她不管别过多少次头都没法儿从铜镜瞧见自己脑袋后边的情况,令她着急。正当她拧着眉想要将这珠花硬拽下来时,向漠北冰冰凉凉的手拿开了她的手,同时听得他道:“我帮你吧。”“那就麻烦向大夫了。”孟江南收回手,歉意道,“我怕弄坏了翟冠。”向漠北不语,她便将头低下,好让站在后边的他能瞧得更清。他认真瞧了一小会儿,才抬起手来将绕在珠花上的头发慢慢解下来。她的头发细且软,绕上之后并不好解。是以孟江南又道:“要是绕死了就不解了,用剪子剪开就好了。”她的声音细软,还带着愧疚的味道。向漠北充耳不闻,眼神微黯。孟江南不知,她担心弄坏了翟冠,向漠北却是担心弄疼了她。至于头发,他更不会剪掉。“无妨。”不过是费些时间而已。孟江南却还道:“太费事了,剪开很快的。”向漠北手上动作细致又轻柔,眼神却又再黯了黯,只听他又一次道:“无妨。”语气颇有冷漠之味。孟江南闭了嘴,不再说话,只紧张羞赧地端坐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向漠北才将绕在珠花上的发丝尽数解下来。然而解下最后一缕发后他却未有将这缕发放下,反是轻轻绕到了自己食指上,忽然张口道:“方才你叫我什么?”27、027孟江南的头发很细很软,向漠北觉得就像她给他的感觉,却又不失韧性。若她只是一味绵软,那日便不会站在他面前,说出任何一个姑娘家都难以启齿的话。一个人若不是被逼至走投无路,又怎会行常人不行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