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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地贴着缝隙闯入。屋子里有鸦片烟的味道。蒲郁借梁柱藏身,小心地往里面望,发现卧榻上有两个人。手心冒冷汗,她不确定能准确命中目标。她猫着腰,再走近了些,这下能清晰地看见躺在里面的男人了。蒲郁吞咽唾沫,直起身同时举起枪,瞄准——扣下扳机。骇人的巨响,惊醒榻上的人,也惊得蒲郁连补数枪。马儿的脸浮现于眼前,女人惊恐的脸亦在眼前。被看见了!蒲郁心道不好,夺命往宅院外奔。那女人惊叫着捂住南爷流血的地方,见南爷奄奄一息地动手指,方才回神,哭喊“来人哪!”蒲郁刚爬上院墙,家丁们就追了上来,在底下拽她的脚。蒲郁蹬掉鞋子,一溜烟跳出墙外,哪知这老宅人多势众,还有似马仔非马仔的,全全追上来。蒲郁不顾地往巷子里蹿,遇到十字岔口,原本惯性往右,忽而被什么人逮住朝左拉去。巷子里动静颇大,不少门户的家犬吠叫连连。那人带蒲郁躲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蒲郁就窝在他怀里,身贴身。听着动静减弱,蒲郁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吴祖清沉着脸,微微眯眼,似道尽责备。蒲郁将要开口,吴祖清忙在她唇上比噤声手势,她以唇语道:“二哥。”唇摩挲指,二人皆是一怔。吴祖清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还笑。”“二哥。”蒲郁还微喘着气,尾音绕在他耳边,令人发慌。吴祖清颇有些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蒲郁点头,乖乖捂住嘴。待周围彻底没动静了,吴祖清牵着蒲郁飞奔出去。“怀英,跑起来,跑起来风筝才会飞。”依稀听见蒲二哥的声音,蒲郁觉得她像风筝,迎风飞了起来。第三十章蒲郁定下心神时,已置身文苓的公寓。几张西方藤编椅,正对也不知是装饰还是真有其作用的壁炉,悬顶一站玻璃灯,泛蓝的灯光笼住这间客厅。通往小露台的门窗敞开着,蕾丝窗帘被风吹得飘摇。窗帘外有一个宁静的世界。吴祖清沉着脸在一边吸烟。文苓讪笑两声,“人没事已是万幸。”“需得你讲?”吴祖清抬眉,“许多人看见她的面孔了,事后难逃干系。”“这……我想到一个法子。巡捕厅那边也听当局的,同当局讲一讲,将南爷划成敌匪,免去官司……”文苓话未说完,吴祖清道:“你倒考虑得周全。”文苓又道:“断然不会曝露小郁的身份,明面上还是说这是为报仇雪恨。”吴祖清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蒲郁意识到是在问她,抬头看去,“阿令要做的,就是我要做的。她没杀过生,我杀过马——杀人是一样的。”骨子里的残酷,仿佛天生。无人回应,蒲郁只好再出声,“二哥是怎么晓得的?”文苓道:“我没有……罢了,祖清一进办公室便有所察觉,我不得不告知实情。”“还好我去了,”吴祖清道,“否则我看你要死在那里!”“二哥,我错了。”蒲郁低眉敛目,却是没一点儿悔意。吴祖清顿了顿,“你这两日留待这里,不许离开。”“后头的事如何解决?”文苓问。“你没想好便贸然行事?”吴祖清拿上帽子,又走到门边穿外套,“那依律法办罢。”蒲郁追上前,“难道我杀错了吗?那南爷作jian犯科,官差不作为,我不过替——”“替什么?替□□道?”吴祖清偏头看她,复杂的神情是她所看不明的,“这两年,你都白学了。”人离开了,蒲郁还望着门,“文小姐,难道我这么做错了吗?”“来,做豆腐汤给你吃。”文苓拍拍蒲郁的肩,“我们第一次执行任务之后,都会吃豆腐汤。”“为什么?”“傻女,世事没那么多为什么的。”蒲郁低头,“我会入狱吗?”“信你二哥的鬼话,唬你的。”沪上交际花张宝珍之侄女寻仇杀人一案闹得满城风雨,吴宅那边没将施如令瞒住,施如令懵然来问,蒲郁等人只管否认。这个结果,陆俭安乐见。经由警察厅与政府当局干部斡旋,以南爷行房事之际毙命为因由结案。一面是连帮派人士也寻诉衙门,一面是目击证人的供词并不作数,新与旧混沌,可谓荒唐乱世。孙太太瞧着蒲郁也不是能动刀枪的人,只道那些个匪帮内斗还要牵扯无辜,遂动了恻隐之心。孙太太说手艺也是门活计,多认识些人总是对的,蒲郁因而也偶有机会作替补上牌桌。桌上正对的是文苓,她吃了一口点心,擦擦手接着摸牌。很熟悉了,蒲郁却佯装与她只是客人与裁缝,不疏不近的样子。旁的牌搭子女士起话题闲谈,“怎么没见着吴先生?”文苓笑笑,“哦,他回去办货了。”“回去,回哪儿去?”桌上一位在商会工作的先生道:“侬不晓得?吴先生香港来的呀。”“噢!”女士犹豫地摸摸手上的牌,眼眸咕噜一转,神秘兮兮道,“我听说,汪-精卫就藏在香港。”“嘘——莫议国事!该你出牌了!”女士噤声,打出一张三万,忽而暧昧地笑了一下,“我听说的嘛。”文苓弯了弯唇角以示友好附和,打趣似的说:“你也爱看小报八卦?”“她有路子。”这位先生仿佛对每个人的交际无所不知。“啊?”文苓惊讶道。女士不肯细说,打诨蒙混过去。牌局到凌晨三点散,吴家的车来接。文苓称顺路,送蒲郁回住处,转而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她得联络情报小组的同事,核实牌桌上那位女士的路子究竟是什么路子,这等机要情报不是普通人能听说的。如今蒲郁也知道一些事,过去汪成立武汉政府与蒋对立,之后宁汉合流,可政见之差异导致派系斗争始终存在。政治家们下野、调任,局势变动,眼花缭乱。汪在香港,二哥也去香港,说不好为何,应当是要紧的任务。蚊香片的气味在蒲扇摇出的风里弥漫。蒲郁想起二哥那句“白学了”,略感觉到他们是不大相同的。她心底还是野蛮原生的信念,不能称之为信仰,即愈发认定,唯有拿起枪杆才是活下去的道路。入夏,吴祖清让蓓蒂邀朋友同来香港度假——顶好的托辞,延长待在那儿的时间。蓓蒂作为东道主,从码头到目的地,妙趣横生谈了一路。同行的有戏剧社的几位友人,他们正式留洋前最后的假期,自然要玩得尽兴。施如令呢,施如令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