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王子
01/ 小王子
微信电话响起时,赵函之正在研究信用卡支付失败的原因。 或许是忘记打开境外锁。 她接起来:“mama。” “赵函之,”谈舒声音平静,“你最好给我一个突然去香港的理由。如果我没有记错,还有两天开学。” “想来就来了。” 对话中断。 赵函之改用支付宝付款,攥着小票坐下:“还有事吗?” “有事。”谈舒忍耐,“季允恪昨天回国,向我问起你。” “确定是向你?” “向他mama,之后他mama问我。”隔着足够遥远的物理距离,警告情绪更加生动,“乐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去吵他。” 炒都炒了。 “明明是他问起我,你怎么不去提醒他?”赵函之盯着取餐显示屏的号码,“难道他问我,就只能是嫌我烦吗?” 谈舒挂断电话。 赵函之咬着港式奶茶的吸管,漫无目的走在路旁。下午好像经过了,路牌写着梳士巴利道。 她不认路,不确定。 第一次见到他是四年前,在香港,她确定。 赵函之不能共情一见杨过终身误的郭襄,她曾经无法理解对任何人一见倾心,固执认为这是见色起意的温情版本。 对日久生情则更不信任,丑人抱团的聊以自慰,为生理需求和经济联结寻求某种浪漫名义。 直到认识季允恪。 她承认,无论怎么叙事都不能降低老套的程度,任何修辞也不能遮掩她付出的庸俗心情。 没有道理可讲,所以坦然和解。 正如她在现实生活中已经睡到他。 赵函之为自己买了一支冰淇淋。 迟来的生日礼物,十九岁礼物。 当夜的礼物是他。 冰淇淋是对此的随机庆贺。 但她笑不出来。 他让她疼痛。 这疼痛当然并非“从女孩变成女人”的陈词滥调,她是俗,但不至于人为添加狗血注解。 这疼痛来自哪里?是她睡醒后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冷淡,和该死的英俊。 是他甚至不给她羞涩的机会。 “如果你需要结婚,”他这样告诉她,“随时通知我。” 他的用词是通知,语气也是通知,神情更是通知。 赵函之拿被子裹紧自己:“先婚后爱啊?现在小女孩确实很喜欢看这个类型。” 非常独特的题材。 坟墓有时是罗曼蒂克的终点,而婚姻作为被公认的情感坟墓,忽然成为罗曼蒂克的起点。 像是先拥有一道安全锁,而后酝酿冒险的勇气,每每遇到危机,都能够安慰,至少果实已经获得。 季允恪在回邮件,连回应她的意愿都没有。 赵函之又开口:“我才十九岁,没有到法定婚龄。” 她是无药可救,她想要安全锁。 这次他回应了:“可以。” 赵函之望着他的背影。 她不得不明确疑惑:“为什么可以?” “我是美国籍。” “喔。”赵函之揪着被角,“你不是还有香港护照吗?” “麻烦。” 她发誓,她原本不想总是对他为什么:“为什么麻烦?” 季允恪推开电脑,起身朝向她:“21岁以下需要监护人同意。香港。” 她只有十九岁。十九岁,麻烦透了的年纪,仅次于十八岁。 “喔。”赵函之不肯抬头,“那你的意思是,不告诉我父母吗?” “我不认为对一个去年6月高考结束的女生的父母解释婚姻是合理的做法。” 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这么长的话。主谓宾看似没有错误,但极度拗口。 “那……”赵函之居然问,“你的意思是,等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他们吗?” 他原本可以回答“是”或“不是”,都足够一目了然。 可他偏偏只是答:“可以。” 这终于激怒赵乐乐。轻微地。 “你真的是美国人吗?”她抬起头,“是谁教你,2024了,还要因为这种事结婚?” 他对跟人争执的兴趣比对先婚后爱的小说还要低,又是毫无回应的一个问题。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美国人。美高美本,美博在读而已。 他更不是真的香港人。他连一句粤语都不会。 “我成年了。”赵函之掀开被子,动作像发脾气,“我十九岁了。” 她强调:“是完全行为能力人。” 的确完全。 完全拥抱,完全亲吻,完全引诱。 季允恪无视了她的自证。 他只是简短说明:“我明天回美国。” 赵函之茫然。 “想清楚就告诉我。” 她想不清楚,所以来到第一次见面的城市。 他回到他熟悉的城市。会不会有一点慌张的成分呢? 会,左脚落下;不会,右脚迈出。 冰淇淋随之摇晃。 直到走到大厦楼下的屈臣氏门口。香港有无数家屈臣氏,这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间。 偏偏他就站在这一家门口,偏偏她住的酒店就在这座大厦的十二楼。 男生在看时间,眉眼起落的缝隙里,视线巧合一般落在她身上。 说男生并不准确。24岁,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的年纪。 他的性格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介于冷漠和礼貌之间,介于傲慢和谦逊之间,介于像是只会永远爱一个人和像是永远也不会爱任何人之间。 不在任何一种分类里。 季允恪站直,居高临下看着她。 赵函之手里的冰淇淋在融化,它有一点狼狈。 他清晰地喊她的名字:“赵函之。” 赵函之垂着脑袋。 他静一静,而后:“赵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