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
流年不利
朔宁五年过了已经大半了,可这一年总有点流年不利的味道。 先是天气,夏天时总是热不起来,连沁夏园也没去,秋天冬天又迟迟冷不下去,而后突然在腊月中旬,一场大雪,好似直接将整个京城都给冻住了,天气变化突然,哪怕赵靖早将永安宫变成了最暖和的宫殿,齐瞻月还是染了两场风寒。 不但天气不寻常,天象也有异,八月时出现了月晕四重,司天监不知是看不明还是不敢言,只说恐有祸事,却言不清楚具体。 一旦天有异象,百姓朝臣总是诸多揣测,认为将是大灾大难,或jian臣当道,君主有失,全然看人的角度和位置去理解认为。 而今年确实是不平静的一年,去岁收成不好,今年天气又不正常,有好些地方都闹了饥荒,原本刚渐起色的社稷,不得不腾出大部分财力精力赈灾。 而边境的不安稳也有爆发的趋势,瓦刺部落早叛乱了,文朝与之早不知打了多少年,祖祖辈辈都为此头疼,赢过也输过,显庆帝那朝因瓦刺遭受瘟疫所害,实力大减,才安分了不少,如今却又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文朝不是不能打,也有许多可堪用的大将,可赵靖如今心思重心都是新政推行,繁荣民生之上,确不愿劳师远征,消耗国库。 可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日前已遣了元和甫及兵部尚书驻防伊犁。 前朝之事波诡云谲,战事又一触即发,连这皇城深宫也更加压抑。 齐瞻月知道赵靖最近忙又烦心,尽量不去打扰,唯只担心他累坏了身体,偶尔传一碗茶汤,提醒他休息。 而于齐瞻月,眼下更值得叫她在意的事,是四皇子满十个月时,皇后又怀孕了。 赵靖这一年几乎进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实在是没时间,连陪齐瞻月的日子都不多,可每月十五那是帝后相处的大日子,他不能错过,皇后生产完满三个月,就恢复了这个传统。 齐瞻月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是高兴的,她自己生育难,便把那份感情都投在了皇帝和皇后的孩子身上。 可不过高兴片刻,她又开始惆怅。 她知道,帝后这两年夫妻关系缓和了许多,可两人好似习惯了那样客套疏离,相聚的时候很少,可就是这么少,皇后生产不足一年,又再度有孕,旁人只怕会觉得皇后易孕,是个有福之人。 可齐瞻月想起自己的母亲,却无法用有福儿子去看待女子生育这件事。甚至心里已经开始隐隐担忧,特别听曾太医说,皇后身体确实还没完全恢复,这胎比怀赵钦时胎象还要差。 看着皇后因妊娠反应格外憔悴的面容,私下当着张锦欣居然说出,都是皇帝害了娘娘遭罪这样大不敬的话。 张锦欣起先是有些吓着,接着又嗔了骂她一句,而最后也不过是言,都是自己惯坏了齐瞻月,才让她如此胆大妄为。 齐瞻月也自知失言,尴尬笑了笑把这茬略过。 后宫虽有喜事,赵靖高兴之余,实在无暇分身,他与齐瞻月甚至已半月未见一面,今日下午得空去看了皇后,晚上才来永安宫。 可因诸事烦忧,也没有心情欢好,只单纯想她了,来陪陪她。 齐瞻月和皇帝躺在床上,大多时候都听着他说着些琐事,或着一二政事,自己也不发表意见,只任由他倾诉松神。 只说到西北不安定时,赵靖才略有停顿,接着犹豫许久才开口。 “你的兄长,虽不擅用兵打仗,可于地质地理颇有研究,连西北复杂广阔的地势也很有心得,若能相助元和甫,战事爆发,必能增添把握。” 齐瞻月听到这里内心已经咯噔了一下,赵靖这样的说辞,好像是一种解释。 可她依然没有讲话,只是捏着被角的手指略微绞紧了力度。 而果然,赵靖更加踌躇了一番,才低声说到。 “如今山东新政推行已大功告成,朕已经定了你兄长下月前往伊犁……” 后面一句话,赵靖说得非常艰难。 “齐瞻月,你不要怨朕。” 齐就云是不可多得有才能的文臣,治水有方,政策推行也很快上手,最擅长的“舆地”之学,现正是西北军事边陲所需的,他必须的让齐就云过去。 按理而言,他身为君主,任何决策都不需跟任何人交代,社稷与江山都该是第一位的。 于公,齐就云要去伊犁已是板上钉钉,甚至文书都已下发,可于私,他依然觉得对不起齐瞻月,他没法以君王的身份遮掩,理所应当给自己的愧疚找一个借口。 齐就云三月前刚刚在京城中成婚,因是赐婚,夫妻俩还特意进宫拜谢了皇帝与婧妃,皇帝没有空,自然是齐瞻月接待,也就看到了自己兄长真心实意娶的嫂子宋新柔。 名字虽温婉,又是书香门第,但个子高挑,性格也开朗豪爽,齐瞻月很是喜欢这个新嫂。 兄长如今刚成婚不久,就要去军前效力,哪怕齐瞻月清楚,齐就云并不用提刀上前线,可想着那刀剑无眼,内心已然开始惆怅害怕。 她伏在赵靖胳膊间的头,越发埋得深了,过了很久才闷声说到。 “皇上,臣妾都明白,您说过的,在其位谋其政。” 半个月前的一场大雪,京城一下就冷了,齐瞻月染了风寒,鼻子塞着,话听起来含糊不清。 可赵靖能做的,不过也只是拍拍她的肩膀。 而很快,就出了另一件事。 严格来说,算一半国事,一半家事。 今年冬天雪太突然,也太冷了,孤冷行山的裕王病重了。 在齐瞻月的角度,裕王的病,不仅仅是因为今年的大雪和寒冷,也有那被在西行山数十年的囚困之苦。 曾经的太子一朝登基无望不说,还被关在那德皇殿永无出头之日,登高跌重已是人生难以承受的痛苦,何况是失去自由的囚禁? 齐瞻月是见过被关在古寺的两位长辈,那被磨掉的精气与指望。 太后与前朝的太子旧党自然是主张赶紧接裕王回京治疗。 可这背后本质上却是要赵靖违背先帝旨意。 赵靖去了寿康宫,太后好说歹说,又落泪又谩骂,换来的只不过是一句“朕已派太医前去救治。” 合情合理,可于太后却是不能接受的。 裕王虽不能再坐上那至尊之位,可太后总盼自己儿子的余生不要那么萧条,能有体面与尊贵,能从那西行山的德皇殿出来,为亲王,进宗室辅。 更何况如今,裕王病重,母子连心,太后如何能不挂心,可在赵靖那,哪怕太后质问皇帝是不是要裕王死在那西行山才满意,也依然得不到赵靖的松口。 眨眼,太后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