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对视
5. 对视
江柏是个很耀眼的人,生前是。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众星捧月,天之骄子,比太阳更明亮,比火焰更炽热。 大学头两年,纪芙和江柏来往不多。江柏是个热情的自来熟,而纪芙比较怕生,不太擅长和这种太耀眼的人接触,所以纪芙一开始对江柏是有些敬而远之的。 大三的时候纪芙从宿舍搬出去自己租房住,正好江柏就住在隔壁,两个人才渐渐熟络起来。 江柏第一次对纪芙表白也是冬天。 那天雪下得很大,建筑物被呼啸的风雪淹没,只有昏暗的路灯艰难支撑着一点光亮,笼罩暗淡白色中唯一一点色彩。 下午时还只是小雪,同学聚会结束再出门居然就演变成了大雪。 几个人好不容易在软件上叫到车,车却一直不来,干脆在等车的间隙苦中作乐在路边打起雪仗。 纪芙性格安静,只是在旁边笑着看,结果一个雪球打在她脖子上从羽绒服领口滑进衣服中间,冷得她一个激灵。 同学看她一边笨拙躲闪一边把雪往下抖的样子笑作一团,纪芙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刚刚还在和别人打闹的江柏突然把她拉到一边的屋檐下。 “冷不冷啊?”不作伪的关切神情浮现在江柏的眉眼间,黄澄暖光擦过他的侧脸,柔和了往日看有些太深邃立体的五官。 纪芙忽然有点没由来的局促,直直看进江柏眼底,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 “他们太没分寸了……”江柏小声嘟囔着拉开自己的大衣遮住纪芙,“你先把外套拉开弄一下里面的雪吧,我帮你挡风。” “噢……好。”纪芙愣了一会儿,很快照做,羽绒服下的裙子稍显单薄,在开着暖气的室内正好合适,在大雪的街头却抵挡不了刺骨的寒风。 江柏见她浑身都在发抖,往前一步把纪芙整个人笼罩,暖烘烘的体温隔着干冷的空气几乎真的传到了纪芙的身上。 纪芙很快弄干净了粘在身上的碎雪,江柏也适时退回了安全距离。 纪芙耳尖发烫,垂眼低声说:“谢谢啊。” 没等到回复,只有染上男人体温的一团突然裹住纪芙的脖子,纪芙下意识抬头,江柏正在整理围巾。 江柏难得话少,纪芙抖着被雪打成白色的睫毛看他,江柏心满意足地抬眼时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相撞。 一瞬间,耳畔的风雪声和同伴嬉笑打闹的声音都远去了,真空一般的寂静充斥屋檐下的一点空间。 “纪芙,”江柏没有扬起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很认真,认真得有点紧张,“我……我喜欢你。” - 纪芙很少想起宫予,那个夜色下没有波澜的水池一样寥落的人甚至从不在她的梦里驻足片刻,但纪芙常常梦见江柏。 凌晨三点。 纪芙睁着因为沉浮梦境而发胀的双眼,白天那些惊惧不已的情绪在夜里变得很轻,刚从梦里挣脱难以再次入眠,她百无聊赖地咀嚼着刚刚的梦。 难得一次,梦到江柏居然不是噩梦。 不是后来扭曲幽怨的江柏,而是刚开始柔和温暖的江柏,不是后来的不死不休,而是他们谈恋爱前很日常的故事。 没有很特别,不算浪漫,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瞬间,突然坍塌了所有防备露出柔软的心。 简兴安的手臂揽在腰间,平稳的呼吸扑在后颈上,安心的感觉抚平了纪芙心里不太平稳的非现实感。 江柏刚死的那几个月,纪芙就像惊弓之鸟一样。 怕被人发现,怕难得偷来的自由被拦腰斩断,怕江柏没有死。 她不敢睡觉,怕一觉醒来江柏就躺在身边,就算只是躺在床上,也会忍不住想象江柏从床底爬出来的样子,更不敢出门,怕打开门就看到江柏在走廊对面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 好在江柏是真的死了。 纪芙暂时不想合眼,视线虚放在窗外如盖的绿叶。 白色的月亮透过叶隙洒下纱制的微光,溪水一样流淌在木地板上。 啪嗒。 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啪嗒。啪嗒。 球形的,弹了几下,开始朝着床的方向滚动。 第一声,纪芙一开始以为自己幻听,第二声,纪芙轻手轻脚地从简兴安的怀抱挪出来一点,倾身去找声音的来源。 咕噜—— 声音的来源正好停在纪芙视线范围内。 是一颗眼球。 瞳孔向上,仿佛在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