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阶级友谊
193 阶级友谊
八月上旬的气温达到了一年中的极热,人们仍旧年复一年的在田地里耕作,但今年的桃花村却多了一道新鲜靓丽的风景。 每日清晨,劳作的人们就会来到地里浇水,顺便给稻子除草除虫,只要等到太阳缓缓升上地平线,劳作了一会儿的人们就会看到,村里的姑娘陆续起床,然后成群结队的前往后山上工。 上工的姑娘和耕作的农夫形成了一种非常和谐,又分外新鲜的画面,按照龙卿的观念去解释就是工农联盟。 在龙卿构建的那个宏伟的价值体系中,人群没有三六九之分,虽然从事的工作不同,收益也不同,但他们归根结底是生产者。农夫生产粮食,工人生产生活用品,商人也算生产销售事物,他们共同维持一个国家的运转。 故没有所谓士农工商,只有工农联盟,工人和农民是国家的主人,属同一阶级,因此也属于阶级友谊的范畴。 阶级友谊是一个涵盖极广的概念,脱离了上位者给人们灌输的地域内外民族之分,他们属于各自地域中的芸芸众生,因此聚在一起该是非常和谐融洽的,而不是互相贬低或厮杀的。 但显然,龙卿的观念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太遥远,也难以理解。原始且尚未开发的民智中,人们的价值观非常朴素,只有强弱之分,趋于生物的本能弱者臣服强者。但强弱的评判标准又非常片面,看谁赚的银子多,这就形成了一个非常强盗的逻辑,即“只要我赚的比你多,我就比你强”,这种观念势必不利于阶级友谊。事实证明也确是如此,处于各自地域的工农没有团结起来,反倒被各自地域的上位者洗脑剥削,甚至在有意挑拨之下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龙卿早早就防着这一点,欲想推翻君主制,那么生产上的三六九首先就要废除。姑娘们成熟和本事增长的同时,龙卿也开始教导她们关注身后的生产者,那些芸芸众生才是她们的盟友。 姑娘们对龙卿的话虽有存疑,但基本都是听的,每日上工,面对来自村民羡慕的眼神,她们也大大方方的与他们打招呼,相处很融洽。 今日上工,姑娘们照常得到了在陇亩上工作的人们的一致问好。 “嘿,丫头们上工去呀?” “对呀。” “你们真好,辰时才上工呢,我们不到卯时就下地了。”满脸汗渍的男人瞧见姑娘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咦?陈家的丫头你也上工了?” “上工了,前几天龙jiejie开造纸坊,招了一批人,我运气好正好招上了,已经上工几天了。”陈姓的姑娘背着自己缝制的布包,幸福的扬起了笑容。现在村中少一半的年轻姑娘都成了有工作的女工,她也是女工之一了,成为女工是件很自豪的事。 “豁,纸坊呀,那可是生产金贵东西的地方。龙姑娘可有说还招人?我家大丫今年也十岁了,招不招?” “不行呐,龙jiejie说至少也要十二岁才能招,而且现在已经招够人了,你们想上工还得等等。” 得知招够了,那男人有些低落,虽然桃花村现在的日子好了很多,每家每户都有超过原本一倍的地,也有耕牛,但人的欲望总是不知满足,去工坊上工无需日晒雨淋,能学东西又稳定的发工钱,具说年末还有分红,可比种地强多了。 “先走了,不然要迟了。”陈姓的姑娘对他们摆了摆手,高高兴兴的和小姐妹上工去了。 男人们站在炎热的农田上,目送着从一旁陆续经过的姑娘,羡慕的伸长了脖子。 年岁大些的小子已经跟着老子下地了,他们的姊妹却大多去了后山的工坊,这可酸坏了他们,但又能怎么样?龙卿只要女的。 “别看了别看了,种地。” 羡慕归羡慕,到底领教过龙卿的本事,更不敢忤逆到现在的龙孺人面前,他们只能收起心思种地,希望来年轮耕丰收。 这边陈姓的姑娘和其他纸工来到位于造车坊附近的造纸坊,纸坊也是临时搭建的,赶不上盖屋子,也暂时没有余钱去盖,便干脆在一间棚室忙活起来。 早在龙卿回来的时候鲜竹就已经砍了下来,用石灰浸泡在水缸中,随着浸泡腐蚀,成竹的纤维有所软化。她们不清楚具体要沤几天,龙卿只说看具体情况,今天正好是沤竹的第十天,竹子已经能稍微捏动,刨开也不成问题。 沤竹过后就是打浆了。姑娘们把软化的竹子清洗干净,用刀具把竹筒割成细密的竹条,置于大锅中蒸煮。蒸了足足半日,成竹的硬度进一步软化,试了下可以用菜刀剁了,于是今天下午,纸坊中响起了一片连绵的咚咚声。 密集的咚咚声吸引了附近鹿场和车坊的姑娘,闲暇时光就好奇张望,不明白造纸为何弄的像打铁。 但剁砍竹料的声响已经成为她们干活的节奏,忙碌持续到午后申时,龙卿才和几个采办的姑娘拉着一车黄檗硫磺回来。 “龙jiejie,是这般泡着吗?”姑娘把新到的黄檗置于清水中浸泡,问龙卿。 “对,你们泡一两个时辰,然后用刀尽量砍成丝状,这样拧一拧或许能出汁。”要想防腐防虫,纸张就得染上防腐的汁液,硫磺可以溶于水中,但黄檗是一种树皮,要让树皮出汁还是很困难的,这是龙卿权衡过比较可靠的方案,至于能不能成她也不清楚。 姑娘对龙卿的话百般信服,依言把黄檗泡了,硫磺也按照合适的比例溶于水中静候备用。 姑娘们准备防腐汁液的时候,龙卿也没有闲着,她去检查打浆的情况。打浆的前一步是软化竹子,石灰沤烂和大锅蒸煮都是一种办法,但还是太慢了,因此前几日她让姑娘们把竹子切成细条再蒸,这样可以更快烂。今天是沤竹的第十天,够软了,蒸煮过后就可以打浆了。 龙卿依次看过每位姑娘剁好的竹糜,听着密集的咚咚声,姑娘们忙活的热情很高,但龙卿眉头却是不展。忙到了黄昏,车坊和鹿场的姑娘都下工了,纸坊这边仍旧咚咚不停,浸泡过的黄檗吸收了水分,没那么容易碎,姑娘们用刀快速剁砍。 树皮比预想中要硬的多,而且脆,大家不得不泡几下剁几下,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勉强把一张黄檗树皮处理成比较绵软的带状,距离龙卿要求的丝带状还远,但已经到了姑娘们体力的极限了。 两个姑娘分别抓住黄檗的一端,像拧干衣服一样拧动,大家汗如雨下,用力到小脸憋的通红。龙卿眉头紧锁,看到拧到极致的黄檗树皮,终于是滴落了一些吸收了黄檗汁液的水。 黄檗汁呈现黄色,比较浓,有股黄檗药材的味道。龙卿紧紧盯着树皮,可惜任姑娘们再怎么拧,半个时辰后,瓦罐中的黄檗汁也只是堪堪没过底。 “好了,停下吧。” “龙jiejie,忙活了一整天只有这么点呀?”见瓦罐内只有浅浅的一层黄檗汁,大家有些气馁。 “别灰心,做任何事都急不得,今天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弄。”龙卿见天快黑了,忙招呼她们回去。 等大家都回去后,龙卿看着只有浅浅一层的黄檗汁,又想起了打浆的成果,眉头再次皱的死紧。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把瓦罐的盖子盖好,龙卿有些沮丧的回家。 人未到家,一股烟火气先飘进了她的鼻翼。 兴许是为归家的人准备,家里的门檐上挂着明亮的灯笼,院门也洞开着,就像为她指引着归家的路。龙卿心头的郁结在看到家中小院的热闹景色后烟消云散,姑娘的交谈声传到她耳中,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阿卿回来了,快洗手,可以吃饭了。”沈清茗正给meimei们分派筷子,两个小妹今天也来jiejie们这儿讨生活了,见到龙卿也哇哇叫,她们都很喜欢龙卿。 “来了。”龙卿小跑着回去。 千年移栽回来的玉兰树又长大了许多,夏季长出了嫩绿的叶子,枝繁叶茂下,餐桌上放着丰盛的五菜一汤,围着桌子落座的是她珍视的朋友和爱人。龙卿洗了手,在自己的位置落座,沈清茗把碗筷放在她面前,顺手盛了一碗汤:“苦瓜瘦rou汤,祛暑的,多喝点。” 龙卿忙了一天口渴的要命,直接干了一大碗苦瓜汤,虽然苦,但喝下去很舒畅。沈清茗知她喜欢,给她盛了饭,夹了一只鹅腿:“酸梅碌鹅,你最喜欢的,快吃罢,等会儿都让阿虎吃完了。” “我吃那么点哪里会吃完。”阿虎吃碌鹅吃个不听,夏日没什么胃口,吃rou还得吃酸口的,所以沈清茗做了很多次酸梅碌鹅,又油又开胃,简直是她们这种干体力活又没什么胃口的人的福音。 龙卿轻轻笑了笑,拿起鹅腿啃食,只是脑子里一直想着一筹莫展的纸坊,吃的也不大香甜。 作为朝夕相处的亲人,龙卿的思虑瞬间就被大家捕捉到,沈清茗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轻声问:“阿卿?” “龙姑娘可是心事?” “阿卿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我们大家想想办法。” “主人?” 面对大家一致关切的眼神,龙卿感动之余,却有些语塞。 见她温温吞吞,沈清茗悄声放下手,借着桌子的掩护轻轻放在龙卿腰后,有意无意的摸了摸:“你看你,别垂头丧气,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都听着呢。” 龙卿感到心头发热,放下鹅腿,叹声道:“当初以为造纸很简单,但真的造纸的时候才发觉很难。半月前沤的那批竹可以打浆了,但太硬了,用刀剁一天都不能成浆,竹糜也不够均匀。硫磺还好,黄檗那边也是,很难出汁,拧的话只能出一点点汁,若加大黄檗的量,成纸就贵了。” 听了龙卿的话,大家也就明白了。 沈清茗知道当初龙卿对纸坊的定位就是便宜量大,但现在问题是便宜做不到,量大也做不到,论质量她们也比不上那些老练的匠人,几乎卡死了。染一缸纸预算用一斤黄檗,但黄檗出汁量少的话,染一缸可能要用三斤黄檗,成本势必高出很多,纸工又全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本身没什么力气,龙卿怕是早就发现了问题,天天为此发愁。 “我们的纸坊可能还没开就准备关门了。”龙卿有些惨淡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