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
我同意
咖啡店门上的铜牌撞击脆响,江繁从店里出来,开门坐进赵景谦的车。 赵景谦看过来:“给你了?” 江繁没言语,半晌,哧地笑了声:“我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心虚了吧,”赵景谦说,“人一害怕,就容易头脑不清醒,犯傻事。” 又问:“送你回家?” “嗯,”江繁点头,“回家吧。” 一路黄昏肆意,秋色越来越浓了。经过B城二院时,江繁望着住院楼不做声,赵景谦放慢车速:“去看看他吗?” 她想了想,摇头:“不用了,走吧。” 赵景谦送她到楼上,江繁打开门,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的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不进来坐坐?” 赵景谦走进去,江繁抱臂道:“不用拘束,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客厅里弥漫清淡茉莉香,她在煮茶。一边煮茶,一边看落地窗外的城市街道,天际落日明黄,夜晚要来了,赵景谦喝了一杯,起身要走。 “再等一会吧。”江繁开口道,“我订了蛋糕,马上就到。” 赵景谦动作停顿,回头,江繁望着他:“生日快乐。” 巧克力蛋糕送到家里,赵景谦看看,笑了:“我最不爱吃巧克力……是你自己想吃吧?” 江繁抿唇笑着,也不反驳:“这款没有很甜的。” 她给他切了一块,褐色奶油拉花很漂亮,赵景谦伸手接过来。 的确不很甜,更多是微苦醇香,赵景谦咀嚼着,记起小时候被过甜的巧克力刺激得牙齿痛,从此他不喜欢与巧克力有关的一切,如今还不是为她妥协。 为她妥协过的事,也早就不止这一桩了。 “我还没许愿呢。”他忽然说。 江繁“哦”了一声,从蛋糕包装盒里取出一根蜡烛,直接随手插在他那块蛋糕上,又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只打火机:“现在许也不晚。” 她按下去,火苗红蓝晃动,跳跃着飘浮在蜡烛上。 赵景谦眼底被映亮,维持那个姿势捧着蛋糕,静静看了好一阵。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可我真的已经很糟糕了。”良久,他说,“如果当初你同意离婚,是像你说的,只是在尊重我的意见,如果你现在还能接受跟我组成的婚姻关系……我想收回那些说分开的话,可以吗?” 手指无意识用力,他捏着蛋糕盘的手在发抖。江繁看着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 赵景谦轻轻闭眼,她又说:“不过,我同意。” 窗外秋风乱响,赵景谦眉头一动,怔怔望向她。 “你同意?” “嗯,”江繁说,“我同意。” 赵景谦苦涩抿唇,红着眼眶笑了一笑。 展臂把她抱进怀里时,赵景谦想,她实在是太影响他心情了。 她高兴不高兴,全都害他跟着一起,他没办法,只能为她一点点让步,到最后他终于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原则抛弃到最后,他只希望她能高兴。 “等周程书好了,我不拦着你们。”他埋头抱着她,轻声说,“可是你说过会跟我一辈子,你也要做到。” 江繁点了点头:“记得呢。” 清晨阳光透进纱帘,走廊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密码开锁,陆奚抱着病历推门进来。 周程书缓缓睁眼,陆奚说:“看看有没有失忆哈……病人把银行卡密码告诉我一下。” 周程书把眼睛又闭上:“告诉你也没用,我现在卡里没钱。” 陆奚鼻腔冷哼一声,病历放在旁边,给他做常规检查。周程书静静配合,陆奚道:“骨折部位愈合有点畸形,这两天给你安排手术,切开矫正一下。我刚看了CT,肺部实变吸收很多了,病情恢复得还不错,顺利的话,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出院。” 周程书“嗯”了一声。 “江繁呢,”他问,“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最近有了份新工作,忙着呢,”陆奚说,“等她休班哈。” 周程书皱眉:“新工作?” “嗯,”陆奚语调上挑,“那工作可好了,工资很高,还不用打卡,就是有点忙。” 说那话的时候,江繁正在刘湘颐办公室忙着嗑瓜子。 她跟刘湘颐还有两个助理聊得热火朝天,笑闹声飘进走廊,周程逸开会路过听见,也笑了一声。 “周总,”李志泽委婉提醒,“昨天部分股东对集团指派江……江总做董事有意见,担心将来对公司决策发展不利。您看……” “不利?”周程逸问,“具体原因是什么?” “说白了,他们觉得江总滥竽充数,什么都不懂,”李志泽说,“认为指派董事不公正,担心她将来瞎决策……” 周程逸笑了。 “那是当然的,她本来就什么都不懂。”他说,“无所谓,我让她做董事,本来就是招安,谁还真指望她能参与决策了。股东那边你帮我安抚一下,告诉他们,半年之内江繁做不出成绩,我会想办法把她换掉,绝对不会耽误公司运作。” 周程逸和李志泽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江繁拿掉嘴唇上的瓜子皮,皱眉道:“这瓜子怎么是苦的?刘总,下次买点好的来。” “我摆着当装饰的,谁让你吃了。”刘湘颐笑说,“想吃好的自己买,我上班还得打卡,没你那么多闲工夫。” 江繁撇撇嘴,过一会,忽然拿着包起身。刘湘颐问:“干吗去?” 她说:“买瓜子去。” 早高峰已经过去了,工作日上午十点,街道很空旷。江繁开车离开鸿睿,慢悠悠逛着找炒货店,最后终于在B城二院附近找到一家。 来都来了,她拎着瓜子,从侧门绕进住院楼。周程书的病房朝阳,她开门进去,静悄悄的,满室温和阳光。 周程书睡得很沉,江繁坐下来嗑瓜子。 咔嚓咔嚓,终于吵醒了他,周程书吃力睁眼,看见是她之后,静静停顿一瞬。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他说。 江繁抓了一把焦糖瓜子,凑到鼻尖让他闻闻:“吃不吃?” 他用尽全力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我能不能吃?” 江繁“哧”一声笑道:“小废物。” 输液管在阳光下发亮,它遮挡住周程书的视线,于是他隔着晶莹剔透的药液望向她。 “我好疼,加了镇痛泵才勉强好一点。”他轻声说,“昨天疼得想死,你都不来看看我。” “我醒了这两天,浑身都没力气,也没有晨勃了。”他又道,“江繁,我可能不行了……” ……该说他什么?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结果满脑子只有这个。江繁无奈,安慰哄他道:“没关系,不行了我也要你。” 周程书眼皮眨了眨,抿唇笑了。他身体太虚弱,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疲惫得直喘,可是又忍不住想说,缓了一会,轻声道:“我真后悔那天去见你。” 江繁眉头轻颤,周程书说:“如果你不在我的车上,你就不会受伤了。” 她的手腕绑着白色绷带,大概是骨折还没有好。周程书望着,半晌,江繁说:“那我宁愿在车上。” 卡车是冲着后车厢去的,算准了他有司机,人会坐在后面。 相比起来,驾驶室撞击没那么严重,他得以捡回一条命,如果不是为了来见她,或许他真的会让司机送他去机场,那样的话,一切就都不是此刻的样子了。 周程书垂眸没说话,江繁说:“别想了。” 他点点头,忽然又问:“你把我从重症病房弄到这儿……周程逸会发现吗?” “不会,他是个傻子。”江繁说,“再说了,你的病床上现在躺着一个人呢,天衣无缝,放心吧。” “……谁?” 江繁笑了:“你猜?” 许思尧在入职鸿睿的第五年,终于实现了躺着赚钱的人生愿望。 常言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虽然赚钱的代价是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挨针,但是也比从前天天看周程书的臭脸好太多了。 留置针管插在贴紧手背的猪皮上,那些奇怪的药液每天沿着他皮肤一滴一滴流进床下的药物桶里。每天陆奚装模作样来给他查房,他视线穿过凌乱的头发,嘴唇张开一条几不可察的缝:“醒了吗?” 陆奚在病历上编着数据,低头回答:“没有。” 第二天又问:“醒了吗?” 陆奚又说:“没有。” 许思尧在来自良心的谴责和来自本能的窃喜之间反复横跳。 周程书一天不出院,许思尧就能多赚一天钱。江繁每天往他的卡里打钱,当初找到他时,他还很犹豫:“啊?你让我旷工?全勤奖没了不说,还有可能被辞退、拉进行业黑名单。” 江繁说:“一天两万。” 许思尧不犹豫了:“但是为了周总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人的一生总是在被相似的东西支配和cao控,从前是周程书的两万,现在是江繁的两万。 许思尧无聊至极,就在病床上复习小学乘法,两万乘一,两万乘二……乘到二十三,周程书终于醒了,许思尧觉得这个时间刚刚好。 他已经赚到不少钱了,再这么躺下去,他的头也快要睡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