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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慕槐、凌胜楼甚至在学校里也成了名人,每天都有人在窗户外看他们两个,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两个的外貌长得好,还坐在一起,看上去就极其养眼,与这平淡小镇格格不入。天气炎热,蝉鸣一声赶着一声,盛慕槐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她的头发又乌黑又浓密,即使扎起来也有一大把,为了不让头发黏在脖子上,她趴下来的时候总让头发顺着手臂垂落下去,但这次没太注意,有一缕头发越过三八线摊在了凌胜楼的课桌上。凌胜楼没什么反应,把飘落在手背的发丝稍微拂开,继续看手里的书。是午休时间,可盛慕槐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头在手臂上换了几次方向,终于还是从桌上爬起来,像一只猫一样伸懒腰,一截雪白纤细的腰从衣服下露出来。这半年她长高了许多,衣服都变得有点小了。刺目的白让凌胜楼的眼睛暗了暗,他替她把衣角扯下来,又遮住班里其他男同学的目光:“是个大姑娘了,注意点。”盛慕槐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不是很在意的嗯了一声。凌胜楼这两年窜得才快,身高都已经接近一米八了。好在她也不矮,演戏的时候还能踩跷,不然他们配戏都不搭了。“盛慕槐,有人找你!”坐在靠窗的同学忽然喊她。她抬眼一看,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一个叫李军昊的小个子男生站在窗边。他长得倒挺清秀白俊,考试成绩总是盛慕槐第一他第二。自己都不认识他,他怎么来班上找了?盛慕槐带着疑惑走出教室,李军昊把她引到了走廊尽头没人能看到的角落里。“有什么事吗李同学?”盛慕槐先开口。李军昊一张白净的脸绷的紧紧的,耳朵通红。他犹豫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盛慕槐。“这是什么?”盛慕槐有种不好的预感,并不想收这封信。“盛慕槐同学,我喜欢你。请问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共同进步……”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和蚊子叫也差不多。盛慕槐顿时也尴尬起来。她稍微退后一步,说:“我现在没有考虑……”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来夺过那封信,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盛慕槐惊讶地转身,竟然是凌胜楼,黑着脸站在自己的身后。“你在干什么?她还不满十四岁。”凌胜楼凌厉的眼睛盯住李军昊,他比李军昊高足足一个头,气势逼人,李军昊吓得缩了一下,话都说不完整了。“我,我没有恶意,就是想……想和她交个朋友。”“她不要和你交朋友。我告诉你,别对我师妹动什么歪心思。”凌胜楼拍拍李军昊的肩膀,低下头在他脸旁说。警告完,拉着盛慕槐就走。他走得很快,盛慕槐跟在他后面说:“你干嘛把别人的信给撕了,给他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啊。我本来就要拒绝他的……”“你还小呢,他现在就乱动这样的心思,龌龊。”凌胜楼说。他把那封信的碎片团成一团,远距离投进了垃圾桶。他绷紧下巴,不由自主想到刚才教室里的那截柔软的白,又立刻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都甩开。槐槐还是个孩子,谁都不该有任何想法。盛慕槐哭笑不得。凌胜楼又说:“你马上要去首都了,那边多的是那种人小鬼大、油嘴滑舌的胡同串子,自己多长点心,别被他们给骗了。”盛慕槐想,你不也就比我大两三岁。再说,jiejie我真实年龄可不是十三四,怎么可能被首都的小男生骗。不过凌胜楼真得变了很多。他以前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现在竟然还会主动叮嘱他,变得像个会关心弟弟meimei的好哥哥了。“大师兄,你如果真那么cao心,就该跟我一起去首都才对。”两人回到座位,盛慕槐说。凌胜楼笑笑:“我离不开凤山。而且……”他见同学都离得很远,才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不想回去。”“大师兄,你真的是北京人吗?”盛慕槐趴在桌子上看他,很深的轮廓,挺直的鼻子,手边一本翻出了毛边的旧三国。其实凌胜楼的京腔挺明显的,但他们是唱戏的,平常丑角念白也是京白,还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的老家。她也知道这问题必然涉及凌胜楼的过去,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从来没多问。但今天他说了“回去”。回哪里去?当然是回家里去。“曾经是,可后来那里就没我的亲人了。”凌胜楼说。他原本是打算永远不把自己的来历和过去说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盛慕槐软软地趴在桌子上问他,那些不愿开口的往事也就自己说出来了。气氛有些低沉,盛慕槐于是转了个话题:“这两天我们还要在剧场演呢,这可能是我走之前最后的正式演出了。还是在咱们槐下镇,挺有纪念价值的。”“是啊,我还要演你-妈。”凌胜楼笑了。丑角也有彩旦丑,一般要演那种比较好笑逗趣的老太婆,他已经不止一次办过盛慕槐的妈和媒婆了。“咱们都合作了多少场戏了,你瞧瞧,演过母女,夫妻,仇人,朋友,兄妹……以后和别人搭戏,肯定没有和你那么默契了。”盛慕槐感慨。他们的许多戏都是爷爷一手教出来的,到了京城,还有人能配合她演好那么多辛派戏吗?她又有机会把这些辛派戏在首都的舞台重演吗?盛慕槐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一切都是未知数。回到凤山,盛慕槐先进屋去放东西了,凌胜楼就站在院子里等她,两人一会儿要一起去镇上的老剧场。院子里的电视机开着,里面正在放新闻联播。女主播用充满感情地声音朗诵:“久经考验的共-产主义战士,杰出的爱国思想家、教育家凌风同志的骨灰,于今日迁入了八-宝山革-命公墓。他的亲属凌彦伟同志主持了悼念会,到场的党和国家领导人有……”凌风两个字一出,凌胜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机。等看到那个人出来,他才牙关紧咬,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身体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孩童时那些恐怖的记忆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哭着喊着又那么无力,他亲手送走了两位至亲。可那个人,那个背叛了他们的人竟然还有脸出现在电视上,还有脸以儿子的姿态,把已经入土为安的老人再从地里掘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回到了京城,而老人家又是什么时候恢复了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