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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与悲伤,那么铭心刻骨。她是家中独女,自小便被珍之爱之,视作掌上明珠。而今又正值美人如花的姣好年华,她的生日宴会自然华丽而隆重,祖父祖母连同父亲母亲将这钱塘城中年龄相当的名门之后、多俊英才邀请了个遍。意味再直白不过。家人自然是好意,可她却厌极了这样的场合。深夜飙车、夜宿酒吧的富豪之子。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暴发户少爷。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名门子弟。眠花宿柳、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她真是半分兴趣都没有。当然,间或也见俊朗英才,可目的明确的殷勤,不怀好意的试探,看见她身材就眼睛冒火,有意无意地明示暗示想睡她。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再猛踹一脚,留下一句“老娘受够了”,直接转身走人。可酒没喝多。父母将公司全权交由她打理,她必须掌控一切,时刻保持理智,以便留足后路。钱塘城的圈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结下梁子,恐被人背后暗算使诈,嫁祸栽赃。她不怕事,亦不惧谁,但生意场上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此刻,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礼貌地周旋应对着。可如果男朋友要从这里面选,她宁愿自己原地爆炸!有美丽的容貌、娇美的身段、卓越的才华,以及良好家世的加持,她向来都是追求者众。拒绝过众多追求者之后,父亲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哪怕是幻想着画出来也好。可心上人就像鬼,从没出现过,你怎么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身高几尺,年龄几何。借着去卫生间的空当偷偷跑掉,为防她偷跑,刚到宴会厅时母亲便没收了她车钥匙,所以,此刻的叶蕊只能靠双脚前行。跟映映通话诉说今晚的遭遇,可映映喝了些酒,无法开车来接她。附近是景区深处的高档酒店会所区域,行人稀少,鲜见的士。她穿着修身小礼服,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顶着浓妆,在夜晚的街头不知道走了多久,景色亦未有变。古树参天,郁郁葱葱。路灯暖黄,前路幽长。昏黄的灯光自树木间隙洒落一地,树影斑驳。她的影子亦倒映在地上,在路灯来去间与树影分离相遇,相遇分离。人生何处不相逢。可人是那个人,树却已换过千百棵。人生就是这样吧,有些相遇有些缘分,恐怕终其一生也只有一次,一个轻巧的转身,便已是江湖陌路,终生不见。正在感怀之际,忽闻身后传来几声婴儿啼哭,正要回头查看,一辆摩托自身旁呼啸而过,她手里的晚宴包被抢了去。只是片刻,自她身后飞跑而来一位妇人,边哭边叫,歇斯底里,应是孩子被骑摩托的飞车党所抢。情况万分紧急,她想帮忙,却无计可施。她的手机在包里,包在飞车党手里,无法报警。即便她跑得再快,亦追不上摩托。心急如焚,束手无策。只能满腔怒意地亲眼目送飞车党风驰电掣,逃离现场。恰在此时,忽见车道上有人飞身下车,大步跃上路边围栏,他修长的双腿腾空踢倒正在疾速行进的摩托。在摩托倒地的瞬间,那人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摩托车后座男子手中因备受惊吓而哇哇大哭的婴儿。两个歹徒皆是蒙面,看来是有备而来。可在搏斗过程中发现来人身手很好,功底极深,应是练过的,他们如何都厮打不过。其中一个歹徒想跑,被他抬起长腿猛踹一脚,踹得后退几步继而摔倒在地。同伙趁机从背后偷袭,他双手抱紧婴儿,侧身躲过,找准了角度,再猛踹歹徒一脚。眼见不是来人对手,亦怕事态扩大,引来警察,歹徒无心恋战,奋起而跑。他却一边护着婴儿,一边与之搏斗,如何都不肯放人离开。他只身一人,与两个歹徒近身厮打,又得格外小心护住怀中婴儿不受伤害,以致于身手极好的他,倒是费了些许气力,才将两个歹徒都踢倒在地,踩在脚下。他们试图挣扎,亦被他制服。他一只手抱紧婴儿,腾出另一只手来打电话。许是他早已让刚刚载他而来,又飞驰而去的的士司机报了警,不多时便来了几个巡逻警察。此时妇人亦跑至跟前,从他手上接过失而复得的孩子,无声落泪,满口感谢。他礼貌地回应:“不客气。”警察要他回警局了解情况,他侧着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探头,说:“我还有事。”将从歹徒手中抢来的她的晚宴包交给警察,他便要离开。正好和她相对而行,四目相望。在叶蕊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一刻像此刻这么深刻得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从未有过。她不相信简·爱初见罗切斯特时,会有预感将跟他一生牵绊。她不相信萧十一郎爱上沈璧君是因为,相遇时的惊鸿一瞥。她不相信朝云雨后湖中初见苏东坡时,就已决定此生追随。她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遇见这个人,她生平第一次,怦然心动。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感官知觉像狂奔怒吼的士兵,听闻号令,便一呼百应追随临危迎战的将军而去,只留下胸腔里那颗狂跳不已的心给自己。时空扭曲,大脑空白。她不能动,不能言,只能心如擂鼓地静立原地目睹他如英雄一般出现,拔刀相助,力挽狂澜。钦佩,赞叹,折服,仰慕。抑或都不是。她分不清,辨不明。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契合了她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还是,他的侠肝义胆、桀骜冷漠正中她潜意识中那自己都不曾明确的爱人模样。她只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如此强烈地、迫切地、执拗地想靠近、想拥有、想沦陷。从这前从未有的震颤中缓缓回神,她忽然听到了花开的声音。寂静了二十四年的花,在这一刻,灿然绽放。她听到自己的心,在雀跃地跳,像是末日狂欢,不顾一切。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诉说欢喜,像是历劫归来,终于解脱。笑意还未至嘴角,眼里却已蓄满泪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已看不清来人。可却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怕是鞋跟太高,她强烈悸动的心又尚未平复,右脚忽然歪入路边水泥缝,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好痛。痛得直冒冷汗,可却满心欢喜。她看着即刻肿胀起来的脚踝,笑着试图站起来,好不容易起身,却在右脚刚要用力踩地时又重重跌倒,锥心刺骨的痛。他目不斜视,径自前行,走过她身边,却对她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