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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之间,卫简怀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会不会……谢隽春真的死了呢?坦白说,对谢隽春的感情,卫简怀很复杂。卫简怀还是孩童的时候,谢隽春便已名满京师,和几个快到耄耋之年的老师不同,他年少风流、才华过人,教授功课时往往引据用典、风趣幽默,卫简怀对他仰慕依恋不已,时常黏着他。若是就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俩会成为君臣典范,从此开启北周盛世。然而没有如果。他被废帝陷害沦落异国,历经磨难早已性情大变,重逢后谢隽春虽然一如既往对他忠心耿耿,但他心中却明白,谢隽春喜欢和效忠的,是从前那个小殿下,并不是现在这个喜怒无常、阴狠无忌的元朔帝。两人无可避免地起了很多冲突,然而说也奇怪,他对别人都狠得下心,唯独对着谢隽春,滔天的怒火也能暂时压下来,到最后不了了之,最厉害的一次,也只不过是他拿剑指了谢隽春的咽喉,出了两颗血珠罢了。这样的纵容,可能是因为谢隽春陪伴他的时间太长,可能是因为谢隽春他太多秘密,更可能是因为他内心深处明白,这个人所做的选择,都是以他的利益为出发点,是真心为他好的。他一直以为,他和谢隽春就算做不了一对明君贤臣,也应该这样一直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两人发白齿摇,也能一起心平气和地坐在宫殿里聊聊他的父皇母后、聊聊他在南陈的义兄义姐。他从未想过,谢隽春会真的离他而去,甚至离开这个人世,任他是天子帝王,也无法让他到自己身旁再见一面。这一整个早上,他的心中都烦躁不安,最后临时起意,来了武宁侯府。虽然不能看到谢隽春,看看那双酷似的桃花眼也是好的。那个小丫头也挺有趣的,见到他一定会很惊喜吧,听她说说笑、聊聊天,说不定这心中莫名的烦躁就会烟消云散了。“陛下,找到了。”叶齐宏一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将笺纸递给了卫简怀,万幸,他在一堆压箱底的信笺中找到了这封回信。卫简怀接过来一看,果然,上面的字迹风流俊雅,是谢隽春的亲笔:谢君邀鉴,然近日俗务缠身无法脱身,待来年秋后菊黄蟹肥,再邀君共品诗画,一醉方休。一醉方休。看看落款,谢隽春也是言而无信之辈,今年菊黄蟹肥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卫简怀冷哼了一声,随手把信笺揣进了怀里,朝着四周满满当当的书架打量了几眼,看向叶齐宏:“四表舅才华横溢,为何至今仍是一介白丁?”“这……”叶齐宏略有些尴尬,当着天子的面,他总不能放荡不羁地说“一介白丁自由自在,不用被高官厚禄束缚”之类的傻话。卫简怀抽了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上面有蝇头小楷写着一些批注,谢隽春也有这个喜好。他笑了笑,随口道:“今年开春会开制科,四表舅若是有兴趣,不妨也来一试,也好为侯府妻女挣个美名。”叶齐宏心中一动,愕然看向卫简怀,这阵子盘踞在心中已久的念头好像被人看穿了似的,这让他对这个青年帝王骤然刮目相看了起来。卫简怀又走了几步,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心里略有些不快了起来。那个小丫头在磨蹭啥?怎么还不见人影?像是听到了他的责备,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一个袅娜的人影出现在门前,阳光从她身后照了进来,在她的发梢撒上了一层金色,逆光中,她的五官模糊,唯有一双墨瞳透亮,直直地朝着卫简怀看了过来,小心、谨慎,却又仿佛透着难以言表的感情。莫名的,卫简怀有些烦躁的心便舒畅了起来。果然,今日到这武宁侯府是个不错的消遣。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奉上三更!谢谢大家啦!第23章紫檀手串(五)韩宝葭先是和柳氏一起去了外厅,没见到人这才又转头来了书房,因此晚了。她垂眸颔首快步进了屋子,上前向卫简怀和父亲见礼。这时卫简怀才看清,和几个月前相比,小丫头又拔高了些,胸前的丰盈呼之欲出,身段愈发玲珑有致,俨然已经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了。今日她穿了一身雪青色刺绣锦缎交领小袄,外面的大氅已经脱去了,腰间坠了一块大大的蟠龙玉佩,露出了金色的穗子,正是卫简怀赏她的那一块。上回当面还推三阻四的,今儿就已经戴上了。果然,小丫头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卫简怀的嘴角勾了勾,抬手指了指玉佩:“瞧这不是挺般配的?”韩宝葭心中暗自庆幸,一开始柳氏过来叫她时,她便觉得卫简怀这次来得有些古怪,临出门前翻出了这块玉佩戴上了,省得到时候被他拿了个错处。“陛下赏的,自然是最好的,以前是舍不得戴,以后自然要日日戴着。”她恭维道。小嘴儿挺甜的,听了舒心。以后择机多赏点好的给她吧。卫简怀心中暗忖着,见她一直垂首拘谨着,不免心里有些恻然,到底是个胆小的丫头,到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抬起头来。”他威严地道。韩宝葭不得不仰起脸来,目光却依然看着低处,卫简怀正好瞧见她那浓而密的睫毛卷曲着,微微颤动。巴掌大的脸庞上五官精致秀美,皮肤白皙红润,微微透着一层薄光,甚至能看到那细微的茸毛,娇嫩无比。卫简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才将目光定在了她的额角,那日被石榴砸中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长公主一直很惦记你,听说朕要来武宁侯府,便托我来瞧瞧你的伤。”卫简怀把事前编好的借口抖落了出来。一旁的叶齐宏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听闻卫简怀要见韩宝葭时吊起来的心这才落了地:“多谢陛下和长公主挂怀,那伤早就好了,不碍事。”卫简怀手握着书卷四下看看,索性便走到了桌案旁盘腿坐了下来:“左右无事,朕便在这里看会儿书,四表舅自己去忙就是,哦对了,取些和谢三郎一起喝过的酒来,朕想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