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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硬的黑衣男人此时竟是有些拘谨,磕磕绊绊道:“宗主……那……我……”“何必深究我怎样知晓,这世上之事,既然做了,便总会留下些痕迹,罗楼主认为呢?”若是罗让此时起十成杀心,她极有可能将小命交待在这,所谓外强中干,就是她现在的状况。“罗楼主不必深究于我,只要你做好分内工作,过去的事情便就彻底过去了。”谁也不知,她在心中只祈祷这人千万不要画蛇添足地杀人灭口。罗让心下犹疑,却听唐缓继续道:“若是没事,罗楼主便早些回去看看妻儿,毕竟这样的福气,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我便不送了。”说罢,便不再多言,装模作样地负手站着,一副留罗让自己去考虑的样子,手心却已攥出了汗来。罗让平常独断专横,唯独对妻儿事事顺着,唐缓知道的那件事,定是万万不能叫他爱妻知晓。此时他不知许静心那边究竟如何,听了唐缓这番话,他眼下除了暂时放下心外别无他法,虽是连一句完整的话还未说上,也只得告退。这边人刚走,便听那粉衣婢女再次躬身于几步外,细声道:“宗主,徵楼许楼主求见。”“请。”许静心进来时并没有像罗让一样行礼,她走的距离唐缓很近,一双略微红肿的眼仔细打量着唐缓,从眉眼到鼻子,从鼻子到嘴唇,一丝一毫都不放过。紧张的心情终是过去,唐缓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强忍着睡意,有些惋惜道:“一点都不像,是不是?别瞧了,我不是。”一句话让许静心本就不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垂了目光,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僵硬的似是已经忘记如何表达情绪。若说唐缓跟罗让赌,是抓了他的把柄,那么和许静心赌,便是在赌许静心的爱子之心。唐缓没有一丝一毫对自己娘亲的印象,但是她听说过,十月胎恩的牵系,便是万爱千恩百苦的开始。许静心没有一丝一毫对自己孩子的印象,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甚至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十年前,许静心未婚生产。那夜雪下的极大,唐缓看到当时还是商楼楼主的男人,抱着他亲生的外孙,对下人吩咐将那孩子扔掉,毫不犹豫,冰冷的一丝怜悯也无。而世事兜兜转转,许静心与她骨血至亲重逢的希望,竟被迫全部牵系在唐缓身上。“是个男孩,眉眼与许楼主像了九成,左手掌心有一小块胎记。”唐缓顿了顿,又道:“他日寻到,定能认出。”许静心在听到“男孩”二字时,已眼眶通红,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泪珠断了线一般簌簌落下,听到末尾处,轻轻点了下头。静默许久,许是想到再待下去也无益,许静心用帕子拭了拭脸,准备离开,却被唐缓叫住:“许楼主且慢。”许静心停了步子,回身问道:“宗主还有何事吩咐?”“我今日与自己打了个赌。”听得唐缓这话,许静心并不打岔,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我想着,今日若是罗楼主先到,许楼主后到,我便喝一壶兰生,宫中可还有?”许静心没料到罗让也来过,更没想到她居然要酒喝,直觉答道:“有。”顿了顿,“我马上差人送来。”唐缓眯眼笑了笑,客气道:“有劳。”许静心刚要迈出院门时又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唐缓道:“今日若是我先到,宗主如何?”唐缓愣了愣,复又笑答:“那我便喝一壶玉菱。”许静心闻言一愣,面上表情不禁柔和了些,不声不响地离开。唐缓终于得闲,突然发觉夜间的风更凉了些,赶忙躲回屋子里去。没等多久,一壶兰生并两碟小菜端上桌,送酒菜的小厮偷偷打量了唐缓这所谓的新任宗主,却不想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连忙颤声告退。唐缓心道,看来这瞿如宫宗主不光在江湖上名声臭,连宫内也未香到哪里,果真是里子面子都不甚好。一杯酒下肚,酒香清冽,唐缓吸吸鼻子,心又道,这身份虽臭,倒也有些令人欣慰的用处。“呵,你倒是好雅兴。”声音不响,话中并着些傻子也听得出的浅嘲,知墨并未着人通报,径自推门而入。“呵,你倒是好运气。”唐缓学他语气,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我一年前入谷时,你只吊着一口气,说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如今怎的又跑来这搅我的局?”知墨说的咬牙切齿。唐缓轻笑一声,右手轻抬,问道:“来一杯?”见知墨嫌恶地头一偏,便自顾自一饮而尽,末了抹了抹唇,自嘲道:“吊着一口气?你那次见着的可是我最舒服的一次,要是遇着我诈尸,说不定丢了小命的就是你。”顿了顿又落下两个字,“吓的。”知墨听她说的邪乎,不由地想到那日情形。一年前温决遣人去四月谷中送信,知墨闻知此事,便主动替了那人,他自是有自己的思量。四月谷以歧黄之术闻名天下,但位处四邻不管的频州,在赤嵚山脚下一处隐蔽桃源,外人几乎难寻踪迹。不知前宗主温决与四月谷主有何渊源,知墨趁此机会入了四月谷。与他想象中的样子相去甚远,景致是美,但几乎没有人烟。他寻到唯一一处屋子,却并未见到传说中的谷主,只在雨棚的一处藤床上看到了唐缓。彼时她七八岁模样,仰躺在床上,脸色雪白,嘴唇乌紫,出气多进气少,说吊着一口气已是高估。起初他并未在意唐缓,只是仗着自己识些药理,在屋里翻找一气,却一无所获,想到机会实在不可多得,难免有些懊恼,却听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后,唐缓哑着嗓子问他:“你找什么药?”知墨一惊,赶忙回身,却见唐缓费力地睁着眼,目光有些冷。“你怎知我寻的是药?”知墨摸不清她底细,肃着脸问道。“呵,来这里的人要么求医,要么求药,你不像前者,自是后者。”一句话说得相当费力,似迟暮老者,下一瞬间便会断了气似的。彼时知墨闻言并未出声,便听唐缓继续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知墨眉峰微挑,试探道:“什么交易?”“我给你你要的,你告诉我出谷的方法。”知墨有些诧异,眼前这孩子应当已挺不过今日,知道了出谷的方法又能如何。“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唐缓也不着急,她似是累极,说完便又合上了眼。檐下有风吹过,斑驳的铜铃轻响。知墨觉得此事根本无需考虑,只是有些奇怪道:“你不记得来时的路?”“记得有何用,第一次,进来的路已被炸毁,第二次,可不是我自己走进来的。”一句话费力地讲完,唐缓蓦地睁眼,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