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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坐定。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怒容,涂满了蔻丹的手掌一拂,她便把面前两柄犀角梳扫到了地上。随后跟进来的秋蟾与冬萤立时停在帘栊下,如同多设出来的两架木桩子。沈歆在镜子里瞪眼剜着她们,又拿起剪刀来将面前的纨扇剪成了碎片。若沈羲是这扇子就好了!她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沈若浦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沈羲是什么?是从小只知道仗着父母亲的疼爱,而显得处处高人一等的窝囊废!如今更是须得离她十步远就得躬身停步给她让路的二房的孤女!她连个撑腰的都没有,但今日却把她给镇住了,她在她面前,竟输得一败涂地!因为深知她没有城府,所以她连伪装也索性去除,直接闯去梨香院逼迫,结果却被她欺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她从没有吃过这等亏,受过这等侮辱!她沈大小姐,在外的口碑虽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称得上矜贵体面。而方才被沈羲那么一逼,不知该有多少人暗地里将她笑话。笑话她居然输在了她沈羲的手里,居然被她赶出了破落的梨香院!第7章上房有请她紧紧地攥着拳心,粉白的脸上虽未显狰狞,但眼里的怒火却掩饰不住。她咽不下这口气,若是让她沈羲给拿捏住了,往后她这大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对镜咬了咬牙,她将拳松了,站了起来。秋蟾冬萤立时把背绷得更紧。隔在她们之间的湘妃帘被打得惊跳起来,沈歆已走到她们面前:“去看看梨香院现在何如?”秋蟾立时出了门去。桃树下站着的总角丫鬟搭帘望天,也被这陡来的声音吓得立刻转了身,待秋蟾出来传话,她凝神略顿,便立刻小跑着出了门外。妆台上下的碎屑才将收拾起,那小丫鬟即又小跑着回了来:“回姑娘的话,二姑娘那边大门闭着,说是正在养病。裴姨娘她们不见人影,想是在屋里呆着呢。”秋蟾回头望着沈歆。沈歆冷笑着,半寸来长的指尖掐进手心里,脸色又寒了寒。刚才抱着瓷枕那副恨不能与她同归于尽的样子,可不像有病。眼下发了狠不算,倒还要来扮可怜装无辜么?她抬腿走出帘栊,定了定说道:“去上房!”上房便是沈若浦的住处万荣堂。沈家是久居京师的拓跋族人,近三代也屡有在朝为官者,只不过到老太爷沈若浦这代才算爬到个相对风光的位置,六年前升上了刑部左侍郎。自夫人吴氏十年前过世,他便没再续弦,如今身边只有两位姨娘,一位周姨娘负责房里事务,一位孙姨娘则协助三太太纪氏管着中馈。沈家虽不算官宦世家,但定居京师近百年,也算根基不浅。如今家务已交到三房手上,沈若浦仍是一家之主,他的起居仍在正院。案上线香不知何时已焚尽成灰,沈羲该知道的,从珍珠断断续续的回应里都已知道个八九分。而这时候,正在院子里做着清扫的元贝忽然也推门进来:“姑娘,老太爷那边来人传话,请您眼下就过上房去。”元贝脸上浮现着因走得过快而呈现的红晕,气息也微喘着。“可有说是什么事?”珍珠看了眼沈羲,站起来问道。元贝望着她:“我可不敢问,jiejie也知道她们那些个势利的,便是我问了她们也不会说,但是方才我在门外却听说大姑娘往上房去了,到如今还没出来——”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前倾,显露出几分心里的担忧。十二三岁的女娃子,到底藏不住情绪。沈羲抚着纨扇上的流苏,眼里即滑过丝了然。只要扯上沈歆,便没有什么不能解释了。按理说她此刻正应该躺在床上养病,沈若浦就是再有急事寻她,也不会只着人日日地传唤,若不是沈歆去到万荣堂吹了耳边风,一个好不容易爬到侍郎位上的老官油子,怎么可能会连这点体面都不顾?“知道了。”她拂拂衣襟,站起来。既到了这地步,管它龙潭虎xue,她都是要闯一闯的。“姑娘且慢!”珍珠连忙拉住她,叮嘱道:“到底咱们不敢跟大姑娘比,瓷枕保住了也就罢了,不管老太爷说什么,您可千万别跟他顶嘴,老太太原先最疼大姑娘,大太太又是老太爷的外甥女,眼下咱们又这处境,您无论如何别与她硬碰硬!”说了这半下晌的话,她嗓子已有些发哑。但也还是要说,实因往日沈羲吃的亏太多了,哪怕今日的她令人耳目一新,使人徒生出无限的信心来,眼下这形势也不能掉以轻心,沈歆眼下条件强过她太多了,随便抬出一桩便能压得她透不过气,这不是沈祟信还在的时候了。沈羲站定在门下,对着仍滴着水的芭蕉叶静默半晌,最后点点头,领了她的意。沈家老太太吴氏共生下三子,长子沈崇义娶妻黄氏。而黄氏是沈若浦jiejie的独女,自幼在沈家的日子多,与年岁相当的沈崇义青梅竹马,成年后便许了亲。十年前吴氏过世的时候沈歆已经七岁,一则是黄氏的关系,一则又是嫡长孙女,自然在祖父母面前受到的关注不会低于原主。沈羲并未打算与她争,沈家撑死不过是个三品官户,就是争赢了,她能捞着多少好处?她的目标又不在沈家。当然,该她得的她也绝不会让,不管怎么样,她总得管住自己的活路不是?对镜理了理鬓发,她提着裙摆出了门。看到门下先前沈歆站立着打过裴姨娘的拐角,她心思又不免转到长房上。沈崇义现任广西知府,去年中秋因为黄氏父亲病重,她便带着儿女回京,如今黄父发丧已有小半年,目前她们却还没听说有走的打算。长房外任多年,如今正卯足劲想要调回京师,而黄氏他们之所以留京半年未走,必然也是跟这事有关。想来沈若浦可发挥的作用不大,所以沈歆才会不顾一切想来抢夺她的瓷枕去献给那位什么刘夫人,就是不知沈若浦对此事究竟知不知情。至于长房这么急着调回京师的原因,沈羲尚未弄清确切答案。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京官又风光又体面,又舒服又机会多多,谁又不想调回来?珍珠满肚子不放心,也跟着走出来。裴姨娘和元贝也都跟到院门口的茑萝藤下,每个人眼里都有无限担忧,这模样,与先前欢天喜地的样子又已截然不同。这样忽喜忽忧的日子也不知她们熬了多久?沈羲没吭声,跨了门槛,又上了庑廊。这一出来,才知道沈家家底果然不算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