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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马躬了躬身,哑声道:“是被人绞杀的。喉骨多处断裂,咽喉处有淤血,颈项外部有一线交叉的癜斑,应是有人持绳索将之勒毙。”他答得极为仔细,不止说出了死因,亦将尸体的情形描述得十分清楚。“身份?”薛允衍淡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微微上挑的尾音,仍如西风清寂。看起来,他惜字如金已经成了习惯,便在此时亦是能简则简,只说了这两个字,他的薄唇便又抿了起来。“此人应该便是邹益寿邹丞尉。”段马语速不快,语气却很笃定:“据我所知,邹丞尉少年时曾自房顶落下,左小腿处接过一次骨,左上臂处亦留下一道极深的疤痕,此尸身上两处皆中,应该无错。”他的语声极低,然而,这低沉的话语却像是投石入水,薛氏兄弟同时面色微沉。过了一会,薛允衡方压了压眉峰,沉声道:“果然是他。”语声若叹,又像是含了几分郁结。薛允衍浅墨色的长眉往中心聚了聚,沉吟了一会,问段马道:“可有受刑痕迹?”段马道:“有,后背有鞭伤,伤痕尚新,十指指骨俱断,指甲也被人拔去了,看断骨与伤痕,应是近四、五日的事。此外,尸身胸腹处的皮肤整块都不见了,上头还残留着些许药泥,应是被人割了去,那切割之人手法生疏,切面极不平整。”他的语气像是有些遗憾似的,一面说着,一面那手指便不自觉地动了几下。薛允衡狭长的眸中冷光乍现,语声冰寒:“莫非是逼供?”段马枯瘦的脸往下垂了垂,两道一字眉在眉心拧成了疙瘩,像是有些不能确定,过得一刻,方嘶声道:“这个……很难定论。只是……”他说到这里顿住了,骷髅般的眼窝里闪过两点光亮。“说。”薛允衍温静的语声传来,依旧是惜字如金,却又莫名地带着种断然之意。“是,中丞。”段马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既有鞭伤、断指、拔甲,又何必还要割皮?就算要割rou,也要一小块一小块地割,让人零碎地疼着,才能逼问出口供来。而邹承尉胸腹处的皮肤却是完整地割下来的,伤疤起始处与收尾处着力点一致,无断痕出现。逼供时像这样一整块皮都割下来,有些奇怪。”他语声平平,说起这些便如说起今天吃了什么一样,表情十分淡定,而阿堵却被这话吓得脸又白了,抓着薛允衡衣袖的手止不住地抖着,深深地觉得,如此比较起来,还是他们家郎君好,就算人小气了点,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把人吓个半死。“哦?”薛允衡淡声道,一面却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袖,似是被阿堵抓得有些不舒服,口中却仍是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割皮之举,所为何来?”段马躬了躬身,嘶哑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了一分迟疑:“侍郎恕罪,仆并不知。”段马接触过无数尸体,若是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则其他人就更说不上来了。一时间,场中再无人说话,四野寂静,唯风声掠过,那碧绿的野草整齐地向一个方向倒伏,复又齐齐立起。何鹰上前一步,低声问:“侍郎,要不要先将人入土?”这邹承尉乃是独个儿埋进土里的,身外连个草席都没裹,故这尸身才会损毁得如此严重,若是再晚来些时日,只怕这邹承尉的骨头都要被野狗叨去了。“棺木备好了?”薛允衡问道。何鹰应道:“是,备好了,遵侍郎命,几日前便悄悄埋了空棺障眼。”薛允衡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埋了罢。”何鹰应诺一声,吩咐几个侍卫拿了铁铲去前头挖棺木,又叫人将邹承尉的尸身也抬去了前头。薛允衡立在一旁看了片刻,视线微转,却见薛允衍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然没了人影。他撇了撇嘴,一扯衣袖,向躲在身后的阿堵瞪了瞪眼:“还不回车上去?等我踹你不成?”这略有些嚣张的语声,不知何故,竟让阿堵觉得手脚都活泛了一些,身上也有了几分暖意。还是他家郎君好哇,阿堵默默地跟在薛允衡的身后,抹了一把热泪。比起薛允衍那等冷得人发僵的郎君,或是段马这种浑身都散发着腐尸味道的人,总爱与小厮吵架的薛允衡,此刻显得格外的亲切和善,让人从心底里愿意亲近。马车停得并不远,不一会便到了。阿堵殷勤地几步上前掀开车帘,薛允衡抬脚上车,侧眸看了看端坐车中看书的薛允衍,唇角轻勾:“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不耐烦看人埋尸?”第197章邹承尉薛允衍垂眸看着书,良久后,薄唇微启,对薛允衡吐出了两个字:“何必。”“确实何必。”薛允衡居然一反常态地表示同意,施施然地向织锦隐囊上靠了,吁了口气,语锋一转:“可是,我乐意。”他的面上浮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清幽的眸子先是亮了亮,又倏地归于黯然:“邹承尉一心为国,总不能叫这样的忠臣曝尸荒野。”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眉眼浮起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悲伤,语声寂寂:“我不忍。”薛允衍蓦地抬头,琥珀般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地流转出碎星似的光华,随后,一缕淡淡的笑容便出现在了他的唇边,如云絮在天空舒展,又像是风吹开的水面。他凝视薛允衡良久,蓦地启唇道:“真是想不到,我的黑心烂肺抠门弟弟,却原来竟是个温柔慈心之人。”他的语声中,头一次有了温度,不再是西风清冷,而是春风拂鬓,暖得能化开人的心。阿堵莫名地被这声音蛊惑了。他偷偷抬眼看去,顷刻间两眼发直,傻在了原地。这是薛允衍今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亦是他今日表情最丰富的一次。虽然这话说得刻薄了些,那笑容也不那么真诚,可是,阿堵看着他时却仍旧觉得,这样的大郎君,真是……很好看。他说不出那是种怎么样的好看,只是觉得,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眉眼,像是秋天的太阳晒上了身,明亮的,干净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说不出的舒服。那一刻,阿堵忽然有点为大郎君叫屈。大都的那些郎君和小娘子们,实在是太没眼光了,只知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