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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知后觉的悲伤或许比剜去心脏还要痛苦三分,除了被时间慢慢磨平,盖上尘埃,别无他法。温别宴陪着余惟回到院子,准备把柿子树下的那把椅子搬开。那双手温温吞吞放上椅背便滞住了,没了下一步动作。余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温别宴只能看见他手上用力到指节泛白,手背隐约可见跳动的青筋。心口被塞了一团干涩的棉花,呼吸在经过这里时被强制过滤,堵得人难受。“哥......”“以后这个位置大概再也不会有人坐了。”余惟声音忽然嘶哑得厉害,一字一顿都吐得艰难:“也不会有人搬着小板凳在旁边一起乘凉,一起烤火,一起听着蝉叫聊天,或者守着火炉看雪了。”“下次再回来,不会有人再弓着腰扶门走出来笑呵呵叫我惟惟,问我这么远回来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然后颤颤巍巍把我牵进堂屋,拿出准备了许久的吃的,说都是专门留给我的了。”一滴眼泪砸在那只手背上,温别宴蓦然红了眼眶。他拉住他的手腕,用力抱住他,努力想要填满他的怀抱,补上破了洞漏着风口子,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匀给他。余惟咬着牙地闭上眼睛,把整张脸埋进温别宴的肩膀,濡湿落在脖颈,既冰冷,又guntang。“宴宴。”他哽咽着,似乎是疼得厉害了,细细呼出一口气,才能坦诚地向心爱人摊牌所有的无助与脆弱:“我没有奶奶了。”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会做好饭等着我回家,会温柔地用毛巾帮我擦手擦脸,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留着给我,占尽我十八年来大半温暖的老人......我再也抱不到她了。那天下午,他陪着余惟在那张旧竹椅上坐了许久。听他断断续续说了许多。知道了后山有一颗只会长高不会结果的栗子树,知道了他们一家在老家一直住到他小学毕业才离开,知道了他们老家房子是余爷爷为了娶余奶奶拼了命打工修起来的,也知道了余奶奶心爱的那顶毛线帽原来是余爷爷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爷爷那时候身体已经很虚了,没有生病却下不了地,又是冬天,什么事都得奶奶cao心,晚上还要帮他泡脚倒洗脚水,爷爷看着心疼,就托人买了一顶帽子,说要厚实些,能挡得住大风,吹不着脑袋。”“结果那顶帽子买回来没多久,爷爷就走了。”“是奶奶守在床边送走的,和奶奶走时一样没受什么苦,奶奶也没有哭,只是亲力亲为帮他擦了身体换了衣服,送上山时也带着那顶毛线帽,没让风雪吹着头......”老一辈的爱情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各自守着各自的小家,各过各的活,各管各的人,一个走了,就继续守着一起呆了半辈子的房子,把这辈子平平顺顺走完,儿孙生活也圆满顺遂,也就心满意足,了无遗憾。温爸爸和温mama是在当晚深夜赶到的。红着眼睛看了老人最后一眼,便让留下来陪两个孩子守夜的邻居帮忙盖了棺。受满了儿孙的香火后第二天便送去了殡仪馆,熬了一夜没睡的余惟在看见工作人员将一只小小的骨灰盒抱出来时,缠满红血丝的眼睛更红了一圈。搁在心里头那么沉甸甸的人啊,兜兜转转一圈,怎么用这么小的一只盒子就放下了呢。送人上山时,余惟稍上了那顶毛线帽,入土时同骨灰盒放在一起一起埋在爷爷的身边,曾经种下的柿子树也长得很大了,树叶茂盛,落下的阴影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荫蔽住两位会在这片山坡长长久久在一起的老人。埋土的时候,余惟想起一件事,转头问老余先生:“老头儿,老家的房子会卖吗?”“不卖,以后都不会卖。”老余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是回应,也是承诺:“只要房子还在,这里就永远都是我们老家。”接下来置办酒席感谢邻里的事就是老余先生和乐女士的活了。老余让他们先回去,假期眼看快结束了,别耽误了开学。临走的时候,余惟忽然说有东西忘了拿,还要回去一趟。两人来时两手空空,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都放在了余爸爸的后备箱,又能有什么东西会忘记拿。温别宴心知肚明,没有拆穿,也没有跟上去,一个人在石阶下一块青石板上安静地等着,等他带上遗忘的东西,再好好与那些带不走的道一次别。不管感触多深,对他来说归根究底也只是走了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和蔼的老人。但是余惟不一样。地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人是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人,人在的时候就是生活还在,随时回来都是归宿,而人不在了,一切念想都成了空壳,能寄托的只有一方小小的土坡,再也给不出任何回应。一起摸螃蟹掏鸟窝的小伙伴散了,帮他挡看园狗给他吃水果的老和尚没了,果园荒废了,寺庙锁了门再不受香火了,仅剩下的牵挂也葬在了柿子树下。老家所有曾经鲜活的一切都在此刻按下暂停,只能永远停留在回忆里了。☆、第81章哥,一起洗吗时间不会因为可怜谁偏爱谁走得慢一些,它裹挟了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不让快乐持续太久,也不会让悲伤长存停留,冷酷无情地铆足了劲往前冲,一直撞上空气guntang,蝉虫喧嚣的盛夏——他们开学了。在高一还未进校,高二还未返程的酷暑里,被逼着提前将近一个半月跨入高三大门,一头扎进堆各中试卷和大大小小考试的坟墓,且不出意外,未来一年都能躺在坟墓里“享受”日程充足的快乐。各科老师显然已经接到指令,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就不打算给他们留两口喘息的时间,最多的时候每科一天能发五六张试卷,最少也是三四张。任务繁重得让这群学生连下课都不敢休息,白天多睡十分钟,就意味着晚上得多熬十分钟,第二天还能早起干七点二十的晚自习,谁能扛得住?水深火热的生活让三班同学每天怨声载道,每收一张试卷就要咬牙切齿抱怨一句老师不是人,年纪主任不是人,校长更不是人。可一回头看见教室后黑板报上特意留出空位画上的高考倒计时,不管试卷有多少任务又多累,怨气有多大,还是会乖乖做完,等到以后考完了,不管成绩满意还是不满意,至少不能让自己有机把锅甩给当初偷懒没有写完的那张试卷。时间一下子拥挤起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只留出六个小时来睡觉也觉得不够用。在一片嘀咕抱怨里,余惟难得成了一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