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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往来奔跑的仆役脚步既轻又慢,衬得内室的惨叫越发凄厉,赵王妃坐在正厅主座上,漫不经心地呷着茶,见着孙mama到来,她才抬了抬眼皮:“怎么说”

孙mama是跟了赵王妃三十年的老人,深得赵王妃的信赖,只见她福了福身,一脸沉痛之色,再怎么挑剔的人都无法从她的表情中寻出任何错处来:“贾姨娘福分薄,没能保住孩子。”

听见孙mama这样说,赵王妃也懒得再坐下去,她缓缓起身,面上流露出一丝遗憾,口气却是淡淡的:“到底服侍了大王一场,我也不薄待她,好生养着,将来若能给大王生个一儿半女,也是她的造化。”

话虽如此,赵王妃和孙mama却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她们都明白,王府这位媵贾氏,再也不可能见到赵王一面了。

想到这里,赵王妃看了一眼内室,见惨叫声一声弱过一声,想到贾氏前些日子趾高气昂的样子,竟有脊背发凉之感萌宝在上:邪魅王爷追妻忙。

这位会稽郡守夫人的外甥女,恰是赵王这段时间的新宠,仗着二八芳龄和如花美貌,很是张扬了一段时日。待得怀有身孕之后,更是金尊玉贵,容不得半点拂逆,连王妃都敢挑衅,结果呢顾安一出事,朝廷上下还没个定论,赵王就迫不及待地与顾安撇清关系,竟连再多等一个月也等不得,生生让贾氏落了六个月的男胎。

哪怕赵王妃瞧贾氏得志便猖狂的模样百般不顺眼,打定主意过些日子就让她吃点苦头,见她落到此等境地,心中也悲凉万分。

与人做妾有什么好呢,锦衣玉食,华服美饰,皆是旁人给予的,要拿回来再简单不过。一旦出了事,最先倒霉得就是她们罢了,身为女子,路如何走竟有大半靠着父母兄长,自己无法做主,何苦五十步笑百步

赵王妃是个明白人,再怎么惧怕赵王的狠辣,瞧不上他的胆小,也知他们夫妻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赵王若是出事,她必不会好过。故她收起心中的那一丝怜悯,问:“大王还是歇在书房”

赵王性好渔色,无女不欢,却不是那等被女人哄两句就失了分寸的人,更不会让任何女人踏进前院一步。赵王妃与他夫妻多年,早有默契,知他一旦不流连后院,情况便很是危急了,不由埋怨道:“魏王当真多事,若他不送什么祥瑞,岂有今日这么一出”

孙mama听了,心道您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有这样大的祥瑞,谁敢不送上来呢

心中想归心中想,孙mama可不敢对赵王妃说这种话,只是说:“都是皇子龙孙,上天怎么会厚此薄彼呢魏王得了一个祥瑞,咱们大王的祥瑞定不会远。”

赵王妃勉强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的担心,赵王半点感受不到,这位排行第四的王爷脚下满地狼藉,不住喘着粗气,高声咆哮道:“蠢材,都是蠢材”

赵王府长史姓梁嵩跪在地上,连连谢罪。

梁嵩是吴郡梁氏的子弟,也是江南世家中人在长安少有的高官,地位十分重要。赵王与江南世家的密会,他即便没全程参与,也知晓十之,虽谈不上赵王最看重的智囊,却无疑是他最信任的人。毕竟梁嵩就是凭着忠诚可靠,沉稳得当才入了赵王的眼这位多疑的王爷不信任任何经天纬地之才的忠心,宁愿用些缺点明显,便于掌控的庸人,就好比梁嵩,哪怕不是他的错,一见赵王发火,他便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知晓发怒也无用处,赵王深吸了几口气,好容易缓过来,仿佛才看见梁嵩跪在地上一般,讶然道:“孤是气那些不中用的奴才,与长峰有何干系地上这么乱,当心伤着,还不快快起来”

梁嵩“感激”地谢了恩,方从地上爬了起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见他谦卑地模样,赵王只觉气顺了些,又想到今儿上朝,圣谕下达时众人异样的目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孤从未想过对上老八,只是想将钟婕妤对食的事情说开,让老六丢些面子,别以为得了个祥瑞就翘上天了。谁料老七如此狠辣,直接置老八的独子与死地眼下倒好,他做的坏事多,反倒来捡我的便宜,我里外不是人了”

说开

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吩咐得似乎是放火烧钟婕妤所在的安处殿,让魏王在永宁节的时候死亲娘吧什么钟婕妤与心腹女官对食,那是圣人追查缘由时,您打算揭示给世人的真相,压根不是您本来的打算吧

一个要杀兄弟的生母,一个要杀兄弟的独子,这两位王爷当真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差谁。

梁嵩腹诽了几句,到底效忠主君,便道:“您受罚,魏王也没落得好,原先说了给钟婕妤的昭仪之位,如今却落到了蓝充仪的身上,眼下又接了这么一桩大案,莫说满朝文武,全天下都在看废材逆天:误惹妖孽王爷。稍稍出些纰漏,便是一辈子的笑柄了。”

圣人从未明着说过要晋谁为昭仪,只是在知晓钟婕妤的事情后,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还当她有所改悔,如今看来,这恩赏也不必了”,便命人写蓝充仪晋为昭仪的诏书。在旁人看来,岂不是圣人虽未处罚钟婕妤,却有些相信这事,才夺了钟婕妤晋升的机会

想到自己的计策被鲁王利用之下,还能起到这样好的效果,赵王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喜意,转瞬又化作深深地痛恨:“老八的性子我清楚,认定了老六就是老六,倒是老七,成日摆出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孔,光想着怎样做渔翁。我倒要看看,他到了江南,还能不能算计得起来”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

同样做了坏事,凭什么他就得被圣人打压,鲁王就能春风得意就因为沈昭容出身江南盐商,陈修仪却是晋阳平民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梁嵩听出赵王话里的杀意,忙道:“前几年魏王在江南遇刺,世人已对大王多有误会,鲁王若是出事,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魏王与韩王”

赵王听了,眉宇间怒意更深。

世人皆知江南世家对他鼎力支持,故都说他不能做太子,只有他清楚,在钱财一道上,这些家族是比较勤快的,至于旁的却是推三阻四,从没个爽快利落的时候。不仅如此,领头的几家还异常傲慢,想杀魏王也不对自个儿说一声,天罗地网就布了下去,实在没将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哼,若是可以,他宁愿不要这一半来自江南的血,也要求圣人公公正正的待遇

打定主意上位之后继续打压江南世家是一回事,让兄弟去自己拽着的钱袋子里分一杯羹又是另一回事,赵王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老七名声不错,手上的人却不多,成日也就是在书呆子那边有些名气。遇上这样好的机会,他会错过”换做是自己,不趁机咬死你,也要狠狠撕一块rou下来。

“若是能让鲁王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说得容易”赵王一想到这件事,就克制不住火气,“圣人连半幅天子仪仗都交给了他,还赐了什么天子之剑,有这样东西在手,他是可以名正言顺调兵的”

前朝太祖徐然深谋远虑,一心开发江南,只可惜江南被人视作蛮地,没多少人愿意去。鼓励的手段动用完了,就只能来强制的,一代又一代。到了后来,前朝世家的势力达到巅峰,眼高于顶的贵人们自然不愿去那儿受罪。

几百年的江南开发下来,南渡的人早已在这片土地深深扎根,若非几十年前战火覆盖了整个北方,北人纷纷南迁,与南人对上,大夏想在江南打开缺口都难,更别说一统天下。

大夏从皇帝到权贵,对南人都是十分提防的,若非如此,太宗也不至于特意设个“江南总管”的职位,特意让当时还是王爷的圣人担当,又在南方一口气连设了好几个州总管,节制一州兵事,专门镇压南人的起义。

魏王入江南查案,哪怕有皇子的身份做依仗,也如一脚踩入泥沼之中,进退左右皆是为难,但鲁王不一样啊魏王只是查案,圣人没给他兵权,鲁王却拿了天子之剑,这与兵符有什么差别

梁嵩也知此事棘手,略做思考,便道:“既是如此,大王只能一边联系江南,稳住那些人,令他们莫要焦躁;一边在内宫动手昭仪之位被蓝充仪得了,陈修仪的心气如何能顺”

听梁嵩这么一说,赵王也回过味来。

蓝氏重恩情,陈修仪曾经帮她说了一句话,她后来就帮陈修仪和鲁王母子说了无数好话,自然与陈修仪亲厚无比。可在此之前,蓝氏再怎么得宠,哪怕也当了九嫔之一的充仪,地位也是在陈修仪之下的,如今却后来居上别说陈修仪肯定会介意,哪怕她不介意,自己也能将她不高兴弄得人尽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