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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去工作室吗?”叶汀偷吃了一块黄瓜。曲一啸在熟练地煎蛋和火腿,装入盘子中,再加两块波浪纹黄瓜,让叶汀端出去,自己打开水龙头洗手:“工作室里没什么事,过两天去,明天晚一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噢,好。”叶汀毕业回国的提议梁洁芸是同意的,毕竟他们不可能在国外待一辈子,何况最初目的只是为了避免一个尚未成年的同性恋小孩。在他们的概念中时间是一切情绪化的带走者,或许记忆里早就不存在“曲一啸”这三个字。哪怕没过几年就实行了同性合法的规定,路上的同性恋人们光明庆祝,新闻里大肆播报,他们也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梁洁芸在机场送他,叮嘱他照顾好自己,那时叶汀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他觉得梁洁芸老了,但看他的眼神未变几许,还是那个慈爱的母亲。但这些年母子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叶汀低身拥住她,轻声说:“对不起。”今日此时,他跟着曲一啸走在僻静的大街上,路过推着三轮车的小贩,散发汽油味的机车修理店,看到报亭里老板正低头在追电视剧,一家面馆里的客人稀稀疏疏。一条街寡淡无奇,陈旧,沧桑,但每个人都在忙碌。走着走着,叶汀就明白了曲一啸要带他去哪里,去见谁。刚出国的前几年偷偷回来过几次,去了曾经巷子里的那座老房子。万幸没有拆迁,但他没料到的是开门人却并非他想见的人,一瞬间对即将重逢场面所有的预想,兴奋和惶恐,都被一盆冷水浇灭。“当时为什么不继续住在那里?”虽然这个人就在身边,叶汀仍旧遗憾地问。“嗯?”“就是我们一起住过的地方。”“你不知道吗?”曲一啸似乎有点诧异,说:“你mama把房子卖了。”“卖了?”叶汀身体僵硬。“对。”曲一啸说:“你们走后三天,新房主就来收房,拿走了钥匙。”“是吗?”叶汀怔忪,摇摇头:“原来是这样,我完全不知道。”草地明黄,微风变得残忍起来,在空气中旋转不停,谁都没有多说一个字,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倏而叶汀停下脚步,胃子上传来绞痛般的恶心,蹲在地上想要干呕,引来路人侧目。“叶汀?”曲一啸想去扶他,被摆手拒绝,叶汀咳了两声,喃喃道:“那我寄回来的……”说到一半抬头看见曲一啸疑惑的询问,又停下来摆摆手:“我没事。”难怪他一开始给曲一啸写的信从未回过,寄过去的东西也石沉大海,他骂过曲一啸混蛋,又骂自己混蛋,哪怕曲一啸回他一个“恨”字,也不会十年如一日的煎熬。曲一啸也许并非厌烦他,也没有不理他,他脑子笨,忽略了太多事,叶汀几乎要咳出眼泪,一只手紧紧握住曲一啸汲取撑下去的力量,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曲一啸眉目动了动,心有灵犀般地知道他要打给谁。“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叶汀决绝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当初跑掉的你没看清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我。”他因为不愿意走和梁洁芸大吵一架,梁洁芸哭着对他说:“你不走是要我死吗?”离开那天曲一啸不在,这样的一走了之既仁慈又狠辣无情。一通电话只讲了这一句叶汀就掐断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挂断前梁洁芸强烈的反应让他内心产生了报复的快感。曲一啸让他跑,他就飞快地跑,让他不要说出真相,他就没提一个字,梁洁芸告诉他留下一笔钱能够使曲一啸过得不错,他也信以为真。问题就出在这些细小而致命的地方,他不够强大,不够勇敢。他被曲一啸保护得太好了。“咱们走吧。”叶汀起身,对曲一啸微微一笑,任凭电话不停响动,他都没有再看一眼。至始至终曲一啸没有表达任何感想,时过境迁,他失去了立场,也不想说话,沉默地带着叶汀走进筒子楼,微末阳光下相握的手很温暖。头顶电线杆杂乱地缠绕,走在昏暗潮气的走廊里,叶汀拉了拉曲一啸的手,问:“还记得以前你常常在学校里亲我吗?”曲一啸显然不可能忘,叶汀却等不及他的回答:“现在,亲我,快点。”楼上有人的劣质鞋底拖在混凝土上咚咚响声,有晒衣服时哪家人碎碎不停的絮叨声,这些人都不会注意到,最底层的阴影里,有两个男人在拥吻。分开时曲一啸抹了抹叶汀光泽红润的唇:“好点了吗?”叶汀噗嗤一声笑了。“就这几步路,你们要走多久。”一扇门终于忍无可忍地打开,张成礼冒了出来,充满怒气:“你们声音太大了,影响我睡觉。”叶汀惊了一下,连忙躲在曲一啸身后,被一双手牵进屋。第23章“我快要死在这里了,你再不来,我看就等着给我送终。”张成礼一边说一边腾出屋子能招待人的位置,只是再收拾得整洁,也无法做到光鲜亮丽,好在无人在意。“这不就来了,还带了一个。”曲一啸也帮忙整理,叶汀看见他把一本名字叫的书放在角落的书堆上,应该是中学读物,接着曲一啸又拿起桌脚边放着的水壶去打水,烧水。“是个干净的娃子。”张成礼坐在床边,两人之间隔着的桌子上还放着叶汀挑选的见面礼,张成礼对他是个男人似乎并不惊讶,让抱着见家长心态的叶汀放松很多。他们留下来吃晚饭,这本就是之前打算好的,曲一啸揽下做饭的活,炒菜的油烟顺着窗户向外跑。叶汀就坐着等,因为凳子太矮他的腿有些无处安放。“这里很差吧?”张成礼也在看曲一啸,拿手比划:“当年他来的时候,身板才齐窗的一半儿。”“没有。”叶汀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老实说这里确实很差,但他不是嫌弃,他问:“就在这里吗?”“他住隔壁,不过现在那间屋子已经租给其他房客,你坐的小凳子就是从他屋里拿过来的。”叶汀开始想象他要是不跟梁洁芸走,梁洁芸是不是真的会去死,他会不会和曲一啸一起住进这样的地方,看着彼此长高,挣一点小钱。一个人不是不能过,但两个人会更好。“张叔,要来点酒?”曲一啸把盘子端过来,找了两个小杯子洗干净,对叶汀说:“你陪叔喝点,是药酒,但也别喝太多。”“听你的。”叶汀拿过杯子给张成礼倒酒。三个成年人围在一张狭小的方桌吃饭,桌子铺了落满污渍的格子布,饭香驱散了屋子里常年的霉味,张成礼说:“你带他来,比我想象中的要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