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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善于卜卦,总能预知到一些幽秘的事情,燕赤霞习惯了他这神神叨叨的模样,便不再说话,只不着痕迹地往屋里偷窥。那屋子像是忘了修窗户似的,黑黢黢看不见光亮,比起屋子,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甬洞。正常的老人家,年迈时都有些眼花耳背的毛病,断然不会生活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可这也太明显了。”燕赤霞小声嘀咕一句,眼见那老汉挎着篮子回来,又故作不耐地抬起茶碗,催促道:“老丈快些,仔细饿着我如花似玉的三姐!”胡三姐木着脸,假装自己没听见。老汉笑容憨厚,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庄稼人特有的朴实,半点看不出非人的迹象,“只挖到一点苦菜野蒜,客官怕是要将就将就。”他就在屋前的木桶里舀了水,当着他们的面清洗干净野菜,提进去交给老妇人。屋顶的烟囱里冒起炊烟,很快就有油遇水的滋啦声响起。饭是一早焖好的,野菜装了两盘子,摆在木色的桌子上,青青翠翠的泛着油光,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寒酸。燕赤霞殷勤地夹了一筷子野蒜,放到胡三姐碗里:“快快快,三姐先吃。”胡三姐眼里升腾起小火苗,却还是低头把东西含进嘴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燕赤霞端详着医续断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胡三姐也不见异样,终于放心大胆的吃起饭来。他不是狐妖,也不是巫族,他是人,就得吃五谷,不然饿得心慌,剑要都拿不稳。燕赤霞敞开了肚子,将桌上的饭菜包圆,胡三姐松了口气,背着人偷偷把野蒜吐出来。她可不吃这来路不明的草叶子!抬眼见那俊美无俦的少年人盯着她,胡三姐脸一红,摆出天真无辜的模样,握着筷子扒饭玩。“店家,结账!”燕赤霞打个饱嗝,慷慨的取出铜板,整齐地码在桌面上。“我从未见过如此心大的修士。”胡三姐想起自己竟被这样的人擒住,恨得直咬牙。医续断微微一笑,“走吧。”京城还是和从前一样,熙熙攘攘的,透漏着无上的繁华和矜贵。往来的行人里,掺杂着很多生面孔,多半都是慕名而来,瞻仰京都风物的外乡人。“哎哟,这是街角那家医馆的小郎中吧!”“御笔褒奖那个!”有人认出那个郎艳独绝的少年人,和同伴交头接耳私语两句,目送那惊鸿一般的小郎中走远。胡三姐道:“老爷在京城很有声望呢。”燕赤霞也啧啧称奇:“这可不像你的性子。”他这人对什么都淡淡的,骨子里透着对这世间的厌弃,有时不笑不说话,看起来就像是在思量灭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去经营名声的,他也不需要去在意这些虚名。医续断噙着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领着两人往自己的小医馆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轻巧地打开了积灰的店门。“自己找地方坐,煮上一壶茶,稍后会有客人来。”“是老爷的朋友?”胡三姐有些犯疑。医续断摇头,“我没有朋友。”“那我是什么?”燕赤霞拧起眉头,不满的丢下水桶,被泼出来的井水溅湿了鞋子。“仆役。”医续断眼里带笑,“快些把火生起来,不要惹我不高兴。”燕赤霞瞪瞪眼睛,指挥胡三姐:“生火!”胡三姐是三人间的最底层,只能任劳任怨的生火烧水,翻出茶叶来胡乱泡茶。等她把裂冰纹的白瓷茶壶装满水,刚刚摆在沾灰的茶几上,就听门外响起马儿希律律的叫声,仿佛谁的马车停在了外头。有两个男子大步走进堂内。前头开路的是个壮硕英武的汉子,腰里配着一把宝刀,刀鞘上还镶嵌着大颗的宝石。胡三姐的目光在他胸前肌rou上流连片刻,又去看他身后的贵公子。这公子通身的贵气,隐隐有些摄人,怕是和皇室有些牵连。他模样又生得那样俊秀,要是同他春风一度,修为怕是要一日千里。“你们是老爷的客人?”胡三姐下意识地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谁知那佩刀的汉子却连眼风也不给她,那个华服宝冠的皇室青年人,倒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摸着怀里的小狗崽子,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艳。“打水擦灰,想什么呢?”燕赤霞把抹布丢进她怀里,扭脸看这两人。赵霁面色惶急,涩声问:“医先生可回来了,快救救启文!”“启文……”燕赤霞瞅一眼他怀里的小花狗,有些迟疑道:“他还给牲口看诊?”那不能吧?“启文不是牲口!”赵霁皱起眉头,皇室的威严弥散开来。燕赤霞靠坐在案几旁,看着哼哼唧唧的狗崽子,扯着嗓子朝后院懒散喊道:“医先生,来给不是牲口的狗子看诊了!”第61章造畜秦素问已经被变成狗崽子两个多月了。自医续断离京之后,她便待在宣王府里勤学苦读,托赵霁寻来历届的试题,关着门闷头破题写策论。奇怪的是,她明明将从前的事都忘了,却把这些学识牢牢记在心尖,像是拿刀刻进了脑子里似的。赵霁素日知道她有才,却没想过她竟如此博闻强识,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写八股的。他常常看着她的答卷叹息:“你必定有一个饱学鸿儒做老师。”秦素问是不信的。一个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姐,是不会饿出胃病的,也不会长到十七八岁才来天葵,更不会有那样粗糙的肌肤,黯淡的头发。即使她曾经是,那也一定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即使请来极好的老师,她又能学会、记住多少呢?而且她不会抚琴,不通棋道,丹青也不会画,字就只会馆阁体。谁家的女儿这样教导呢?她身上所有的谜团,只有一个解释。——是医续断教她四书五经,让她练馆阁体,给她陈启文的文书,让她去考科举。只有他这样藐视世俗,不把皇权看在眼里的人,才会让她这样离经叛道。而秦素问隐隐知道,这一定也是自己心中渴望的。即使一辈子伪装成男子,在宦海里沉浮,也好过困在哪个男人的后院,终日争风吃醋,过浑浑噩噩、没有自我的日子。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脑子并不笨。虽不能过目成诵,但稍稍花些心思,也能把书上的经义牢牢记住,用于破题策论时信手拈来。她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了一股傲气。即使在这个男子为天的世道,她也可以与男人们争锋,并且不落人后。秦素问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