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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跑真快!”“废话,要你娶媳妇儿,你跑得比这还快呢!”…………安瑜是被冷风刮醒的。自打姐夫出关,他睡时屋里得烧三个火盆,脚底下还得踩一个手炉,娇娇气气地裹着两层被子,每日不到正午,绝不起身。至于窗户……只会开一条缝,绝不会让冷风肆无忌惮地倒灌进来。安瑜不满地蹙眉,听着忽远忽近的脚步声,恼火地睁开眼。床边模模糊糊地站着熟悉的身影。“姐夫!”他霎时清醒,掀了被子往霍之潇怀里扑。“闹呢。”霍之潇眼疾手快将他抱住。寒意扑面而来,安瑜冻得打了个哆嗦,又强忍着不适,把脸颊贴在男人的颈窝里蹭。“回去躺着,姐夫帮你收拾。”“姐夫……”他哪里舍得撒手,抱住霍之潇的脖子,直勾勾地望过去,“姐夫,我还以为你明天才来呢。”“明天?……明天哪儿来得及。”安瑜没听出霍之潇语气里的深意,被强行抱上床,又裹进被子后,艰难地挪到床边:“姐夫。”“嗯。”“姐夫。”“嗯?”“姐夫!”“嗯。”霍之潇无奈地转身,顺手将他常用的手焐子拎起,递到了床边,“怎么了?”怎么了?想你了。安瑜笑弯了眼睛,缓缓摇头:“你干什么呢?”“帮你把东西顺顺。”霍之潇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顺便还捏了捏后颈,“瘦了。”“这才几天……”“回家再同你说。”安瑜喜欢霍之潇把帅府说成“家”,哪怕姐夫话里话外都是要折腾他的意思,他也无所谓。不过安瑜看着看着,有点惊住了:“姐夫,你到底要做什么?”霍之潇把嫁衣翻出来,平摊在床上,倒也不隐瞒,深邃的眸子里泛起零星笑意:“接你回家。”嫁衣是男式的长衫,上面的凤纹是不是手工缝制,安瑜瞧不出来,但他知道眼前的衣服料子好。他回家这段时间,忍了又忍,才没偷偷摸摸把嫁衣翻出来看。苗姨娘说,嫁衣出嫁时穿,最好。可现在……“今天就成婚。”霍之潇每一句话,都是给安瑜的惊喜,“喜宴已经在帅府摆好了,就等我接你回去了。”“可今日是初七……”“都是好日子。”霍之潇见他懵懵懂懂,抱着嫁衣总也不动,又笑了,“不想嫁?”安瑜自然想。他红着脸放下床帘,隔着朦胧的纱,窸窸窣窣地换起衣服。霍之潇难得没闹他,等安瑜穿好衣服下床,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替他系领口的纽扣。“姐夫。”安瑜穿着海棠红长衫,外罩高领镶兔毛的祥云马褂,俏生生地立在霍之潇面前,“好看吗?”霍之潇呼吸微滞:“好看。”他的阿瑜最好看。换好衣服,安瑜还得拜别苗姨娘。霍之潇领着他进屋。苗姨娘早早梳洗打扮好,已然一副知道婚期提前的模样。“怎么……怎么不告诉我?”“就你那个性子,真知道婚期提前,还不得被大房的人看出端倪?”苗姨娘拍了拍他的脑袋,好笑道,“以后可得稳重些,别再让姑爷担心了。”安瑜有点气,瞪了霍之潇一眼,然后恭恭敬敬地给苗姨娘敬茶。按旧日的礼数,此刻受礼的该是大房,可有帅府撑腰,安瑜还在乎什么礼数?他只拜苗姨娘。拜完苗姨娘,外头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就来了。苗姨娘脸上的笑淡去,恋恋不舍地抓着安瑜的手:“若你有兄长,现在该背你出了咱安家的门,可……”可大房的人怎么会愿意背安瑜呢?站在一旁的霍之潇忽然弯腰,将安瑜背起。“姑爷!”苗姨娘吓了一跳,“使不得,您这是做什么?”霍之潇笑笑,执意将安瑜背出了门。他趴在姐夫背上,小声哽咽:“姐夫……”“嗯?”“放我下来吧。”“既然要背一辈子,就不差这么一回。”敲锣打鼓声惊动了安老太太。她已是弥留之际,浑浊的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窝里缓缓转动,发青的唇狠狠地抖了一下,像是要吐痰。婆子凑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两个字:“外面……”众人面面相觑。站在一旁打瞌睡的医生忽而站起,猛地一拍安老太太的背。只见安老太太跌到榻边,像张即将断裂的弓,咳嗽得撕心裂肺。“先生……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呢!”婆子大惊失色,抓着茶碗想喂老太太喝水。医生面不改色地靠回墙边:“你家老祖宗差点被痰呛死,咳出来就好了。”安老太太咳出了痰,果然精神不少,枯骨似的手指死死攥着婆子的衣摆:“外……外面……”“成亲呢。”医生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挺热闹,不过您这个身子骨,还是躺在床上吧。”安老太太栽回榻上,沉重地喘息:“谁……是谁……”“您不知道?”医生踱到床边,拎起安老太太的手腕诊脉,继而幽幽一笑,“您怎么会不知道呢?您孙子嫁进帅府,这是大喜啊!”“谁……?!”“您孙子。”医生怕安老太太听不清,特意提高嗓音,“安瑜。”安老太太猛地一蹬腿,破风箱般喘起来。医生悠哉起身,逼着婆子给她灌下一碗汤药:“喝了就好了,至少还能挺半个月。”话是好话,可躺在床上的安老太太眼里涌出了两滴浑浊的泪。安瑜居然嫁了。说好了初八,居然初七就过了门。安老太太那颗想死在婚期前头的心凉了,瘫在床上,像一段干柴,稍稍动动手指,生命力都残渣般,扑簌簌地往下落。可她听见了,医生说她过半个月才会死。这是帅府不让她死。这是姑爷要把她耗到油尽灯枯,让她亲眼看着安家败落,才肯放她去死。安老太太闭上眼睛,不再挣扎。敲锣打鼓声远去,她知道自己输了。*坐在花轿上的阿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