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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长佑城也已经转凉,萧祈过了子时才睡下,三只小猫并排躺在他身侧,占去了原本属于谢濯的位置。他曾寸土不让的把这三只崽子反复抱下去,结果这三只小家伙太过执着,整夜整夜的抓着床幔往上爬,爬到顶了就从天而降,砸得他满身内伤。许是孤枕难眠,也兴许是白日里太累,总之萧祈渐渐放弃了抵抗,偶尔还会搂着最胖的一只打会呼噜。他无处诉说满腹的思念,阿泽也算是开了窍的大人了,他若是跟阿泽谈及这事,那阿泽便会泪眼婆娑的思念起同样远在前线的褚钊,到时候他还得催御膳房做糕点哄孩子。荀远道事务缠身,净尘神神叨叨闭门谢客,朝中那些靠谱的心腹也多忙活着他吩咐的差事,细算下来,能安静听他讲话的也就只有这三只毛绒绒的小玩意。萧祈因而和这几只奶猫达到了和平相处的境地,他一睡不着就抱着猫揉搓絮叨,只把三只猫接连折磨到落荒而逃去挠阿泽房门,他才略有困意。萧祈再来信时,多了一页满是小爪印的信纸,谢濯忍笑把这张来之不易的墨宝小心收起,心里惦记着回去以后得给这几只未曾谋面的小猫咪加点餐,毕竟照看萧祈是个很累猫的活。距上次入林半月已过,转眼又是旬日,谢濯起了个早,赶着天色未明出了帐,打算再入瘴林。秋雾浓重,沾衣即湿,谢濯到林边时已经半身湿透,不该出现的火光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慢慢悠悠的勒住战马滚鞍而下,冰凉潮湿的长发随他动作划开雾气,发梢上似是都凝了水珠。“谢先生。”“大王子……不,戎羌王。”谢濯微微抬高下颚,难得露出了几分倨傲的神情,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有条不紊的挽起了碍事的长发。同这群挎刀凶戾的戎羌人相比,他纤弱的过分,尤其是苍白精致的肩颈,看上去简直如女子一般。“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先生迟迟没有进展,我特派精锐随先生入林,助先生一臂之力。”狄骢眉目比狄骧更为硬朗一些,他高鼻深目,长相随父亲多,如今被火光一映,更显得压迫十足。“谢先生该清楚,我联军主力虽连拒燕楚于关外,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越州关口是辰梁命脉,褚钊之所以能带兵挡住燕楚攻势,离不开戎羌人的战力,狄骢这番话外有话,谢濯自然听得明白。说实话,狄骢不是个擅长做坏人的,即便是专程来胁迫谢濯,他也是特意挑在狄骧和卫凌都不在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太过狰狞的模样。“——所以还望先生带我精锐入林,早日找到捷径。”狄骢点到为止,并未言及太多,他握上腰间的长刀,将刀柄抵去谢濯身侧,森然冷冽的刀刃若隐若现,远比雾气渗人骨髓,若有可能,他是不想对谢濯动粗的,可总要有人替大局做一回脏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戎羌王,你也该清楚一件事。”狄骢别别扭扭的做恶人,谢濯大大方方的做小人,他偏颈贴去狄骢耳边,垂下眉眼轻启朱唇,慢条斯理的截住了狄骢的话头,毫无应有的慌张。不知何时出现的殷红血水从他掌心蜿蜒滴落,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那瘴林中的蛇虫仿佛瞬间苏醒,鳞片蹭地,触角攀枝,令人毛骨悚然的虫群像潮水一般涌向林边,争先恐后的攀附上了戎羌人的裤脚。“这场仗是穿林而入,还是瘴毒东流,从头到尾,都是我说了算。”第25章穹阁先祖与昔日巫教颇有渊源,到谢濯这一辈,虽然血脉已淡化不少,但终究还是巫教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批族人。当年燕楚欲引瘴毒东流便是打得穹阁弟子的主意,穹阁之人规避世事,虽有惊世才学,却大多单纯得厉害,昔日燕楚皇室中就曾有人刻意隐瞒身份,扮出一副为世人不容的狼狈样子诓骗了外出办事的弟子,那小弟子正是十四五的懵懂年纪,见皇子可怜便一时心软,居然鬼使神差的引他进了穹阁山门。狼子野心,觊觎天下,穹阁通天地,晓古今,那燕楚皇子入阁后没多久就被众人识破,只是引狼入室的小弟子还感念他们之间种种姻缘,妄想着他能幡然而悟。可惜缱绻痴恋终究是逢场作戏,小弟子没能等来一个浪子回头,他手刃了耳鬓厮磨的情郎,然后安葬故人,断缺尘念,孤身归入阁中寂室自责数年,为后世弟子问天卜卦,一心护佑阁中后辈,不再见人。自那之后,穹阁山门便不许任何人出入,凡出山门者,即视为叛阁背师,永不可再回穹阁之中,近百余年来,谢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弃这方世外桃源的傻子。谢濯身上没有多少巫教的血脉,想要像之前那般唬人就必须得辅以鲜血驱使,他体弱血亏,若是一路都这么走,怕是未到半途就得气血亏空而死。好在越是林深,瘴毒越重,毒虫越少,这两类东西也是相生相克的,途没林的瘴气存在了数百年,瘴毒最浓的地方,普通的毒虫根本无法生存。顺上次标记的坎位再行二百七十四步,已经是瘴林中心,残存的屋舍早已腐朽,其中只栖息着零星几只快要成精的毒物。卫凌给他备足了克制瘴毒的药草,可保他在林中穿梭两个日夜,谢濯挥手拨开浓稠到可触的浓瘴,未凝血的手掌上并排的三行刀口,最深的一处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鲜血坠地,暗自警惕的巨蝎举着紫黑色的鳌钳退开半尺,谢濯避开满地残骸小心下脚,那早已腐朽的白骨兴许还是属于某个同他有血脉联系的先人的。百年浩劫,过眼云烟,途没林是活得,它早已吞噬了昔日的一切,荣盛一时的巫教终疚消亡在又湿又潮的烂泥之中,只有当年繁育下来的蛇虫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巫教通天,占卜、卦术、命局、星盘、医术、农具、军工,人世间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此。只是巫教繁荣得快,衰落得也快,越是无所不能就越是遭人忌惮,巫教先祖心善,本欲倾囊授之天下,却招揽列族觊觎,导致各部争斗频频,皆要揽获巫教弟子纳为己用。巫教本就人丁稀少,不堪战乱折磨,待新族长继位,便因此前种种欺辱与各部反目成仇。于世人而言,难驭之术就不得存于世间,巫教不驯,天下不安,学够了农耕兵法的部族首领不约而同的撕破了脸皮,打出了巫教祸乱世间乱人心智的旗号,联手发起了灭族之战。巫教亡于世人的野心,谢濯身为巫教后裔,理应厌恶凡尘中的一切,可他始终没有表现出该有的怆然。他俯身拿开地上的残砖碎瓦,跪去地上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