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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鲁国公,依你之见呢?”贺泰正在神游物外,冷不防被点了名,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抬头,遥遥跟父亲的目光相接触,又连忙垂首,心跳登时比之前快上数倍,脑子飞速转了起来。这段时间他去工部办差,被那一堆堆的差事整得头晕眼花,不知从何处下手。什么治河的,屯田的,别宫旧了要修缮,得去户部预支多少经费,户部不肯批,双方又要如何扯皮,所有的文书往来,让贺泰见了就头皮发麻。但发麻归发麻,还的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几个儿子没法陪同他到工部去,这些具体的差事,儿子们也帮不上忙,顶多只能出出大方向的主意,贺泰每日埋首文山,经常觉得自己还真不如回竹山去织草席算了。都已经十一年没有接触过国政大事,居然一上来就要回答这样的问题,贺泰觉得自己特别命苦。其他人也很意外,他们都以为鲁国公是来陪坐的,没想到居然会被提问。齐王不由微微抬头望向正在低头努力思索的兄长,他不认为对方能说出什么像模像样的话来。“鲁国公,朕在问你话。”刚才风卷残云般的怒意沉淀下去,皇帝又重复了一遍。“是!”贺泰连忙直起身体,“臣方才在思考陛下的问题。”皇帝:“那你思考出一个结果了吗?”贺泰定了定神:“方才周相所言,确是老成持国之理,臣也以为,当是之时,朝廷若不能保证一战即胜,最好就不要轻启战局。”果然!齐王无声哂笑,他这位兄长,只会拾人牙慧,还能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皇帝也有些失望,正要移开目光,却听贺泰又道:“虽然轻易开战不妥当,但萧豫公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委实狂妄自大,若不趁早遏制,只怕他会愈加猖狂,所以臣想,是否可以绕过萧豫,另行策略,间接对萧豫进行掣肘。”皇帝挑眉:“怎么个掣肘法?”贺泰:“交好西突厥,与之结盟!”此话一出,人人注目。连皇帝也怔了一怔,随即冷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东、西突厥,前不久还举兵犯我边疆,可不是你想交好就能交好的!”贺泰道:“西突厥可敦,乃是前朝真定公主,虽然前朝被我朝所灭,但真定公主自小在中原长大,后来和番远嫁,心中必然思念中原故土,若我朝肯许以优厚条件,她未必不肯帮忙说服摩利可汗,与我朝休兵结盟。”他越说越流利,到最后,竟是不带磕碰,一气呵成。许多人露出意外之色,颇有刮目相看的感觉。皇帝沉默片刻:“这条计策,是你临场想出来的?”贺泰:“是……是之前在竹山时,听闻萧豫猖狂,突厥势大,臣就想了些办法,都是纸上谈兵,也不知能否用上,让陛下见笑了。”皇帝:“周相,你看呢?”周瑛沉吟:“鲁国公此言,有令人耳目一新之处,但其中许多细节,还需要推敲,臣不敢贸然下定论。”皇帝嗯了一声:“今日议事,就到这里吧。鲁国公留下。”内侍唱喏,众臣陆续退出,贺泰不知自己为何被单独留下,有些战战兢兢。待殿中恢复清净,皇帝忽然问:“这个办法,是谁教你的?”贺泰一惊,冷汗霎时爬满背脊,忙道:“是臣自个儿想的!”皇帝的声音喜怒不辩:“是吗?”两个字重逾千斤,直压得贺泰喘不过气来,他实在顶不住这种压力,只能实话实说。“是、是三郎,贺融,他想出来的法子!”第二卷大鹏一日同风起第29章贺融?皇帝一怔。他对贺泰几个儿子的印象,仅止于那天寿宴上的几面,他们跟着贺泰一起给自己祝寿,在场皇室子弟众多,孙儿辈都没有单独会面说话的机会,皇帝只记得长孙贺穆举止沉稳,还有就是曾经因为守城有功,而被拔擢入禁军的五郎贺湛,听说贺湛在羽林卫里表现不错,大将军季嵯评价他是个可造之材。但贺融?皇帝努力回想:“就是那个……不良于行的贺融?”贺泰忙道:“正是他!”皇帝不由微微皱眉。喜妍厌媸,人之常情,皇帝也是人,没有谁应该对一个身负残疾的人表现出格外的优渥恩遇。皇帝想了想:“朕记得,他的生母,似乎就是在丙申逆案里被处死的?”贺泰心中一突:“……是,他的生母正是赵氏。”他不太愿意提及这个女人,尽管贺泰知道她可能是无辜的,但正是从她屋子里搜出的巫蛊木偶,成为压垮鲁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恨屋及乌,刚被流放到房州时,贺泰还沉浸在失落与愤懑中,不愿多看这个儿子一眼,但后来,贺融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逐渐为这个家出谋划策,为众人回京劈开了一条路,贺泰虽然对三子还是谈不上特别喜爱,可也昧不下良心说他不好。想及此,贺泰斟酌着,为贺融说两句好话:“其实当年事发时,三郎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后来去了房州,他也孝悌父亲,友爱兄弟,是个好孩子。”皇帝:“这个主意,是你问他时,他说的,还是他料到朕会问?”若是后者,随意揣测君心,必然是个城府深沉的人。贺泰道:“大郎他们几个,平日闲暇会聚在一块谈天说地,先前提及和亲一事,三郎就说了这个法子。”“和亲……”皇帝轻声道。贺泰想起之前他爹让马宏来试探他,想让贺嘉去和亲的事,顿时大气不敢出。谁知皇帝还是提了起来:“朕记得,你家有个女儿,今年几岁了?”贺泰结结巴巴:“嘉娘自幼在臣身边长大,跟着臣一道流放竹山,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臣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女儿……”“没出息!”皇帝斥道,“她只是你的庶女!况和亲乃为国之安宁,岂容你儿女情长!”贺泰不说话了。静默片刻,皇帝忽然道:“你的女儿和亲,你便可因功封王,当年失去的那些,朕悉数还给你,如何?”贺泰失态地抬起头,不敢置信看着皇帝。皇帝见他如置梦中,不由缓下语气,温声道:“你在竹山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你这些年没有白过,没有丢贺氏的脸,朕很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知道,你的弟弟们都封了王,你身为长子,却只是一个鲁国公,委屈你了。朕也知道,这些天,你在工部,诸事不懂,一头雾水,全都要从头学起,又生怕旁人轻看,坠了皇长子的身份,坠了朕的威名,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