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人类的区别

    真野东与整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

    他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新晋的、必须要拥抱的人。

    ……他开始创造联系了。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微微有些干燥的嘴唇贴在颈侧，再用些力吮吸，那里说不定会留下小小的痕迹。

    如果只是用嘴唇摩挲，会有种近似于划伤的轻微痛感。

    ……冬天太干燥了。

    被真野东扑倒在床上，安室透僵硬了一瞬，慢慢放松。

    “……为什么不开灯？”

    他没有反抗，因为认出了卧室里的人是真野东。

    他听见真野东激烈的喘息声，也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喷在脖颈，让他有种正在和野兽对峙的错觉。

    安室透全凭本能地按住了真野东的后脑勺，略带强硬的他的头按进肩窝，靠肩膀的骨头强制有些危险的犬类合上牙齿，耳边仍然能听见真野东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即使在努力的伸着脖子呼吸，真野东还是用鼻尖蹭着安室透的耳朵——似乎是在找可以从哪里下口。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啊。”只是一天没见的狗狗身上带着凉气，直到安室透稍微放松手劲才能说话，声音有些哑，“房东不接受赊账，只能临时加班去付下个月的租金，大概只是那样的事。”

    安室透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有些混乱的比喻，他略一思索，“听起来，有人和你的老板沆瀣一气，推你参加了一次紧急任务？”

    真野东唔了一声。

    降谷零按着他后脑勺的手往下摸，只摸到了冰冷的后颈，“……你围巾呢？怎么出门了反而没戴了。”

    真野东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往安室透怀里钻。

    他再也不想戴那条围巾了。

    有些故事不只有一个主角，同样的故事他可能会从不同视角看好几次。

    有些痛苦是一不注意就会扎进脖子里的项圈，有些痛苦是从高楼坠落时划过耳边的风。

    悲伤时，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亦可伤人。

    但安室透问了，他就会回答。

    “我不小心弄丢了。”

    像是一只做错事的大型犬一样，他逐渐停下动作，低头，安静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斥责，反而得到了饲主的摸摸头。

    安室透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还挺喜欢戴围巾的。”

    真野东嗯了一声，“没错，我喜欢。”

    “我给你买了条相似的，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换着戴。”

    “！”

    停止摇晃的尾巴瞬间重新开始甩动，真野东翻了个身，打开灯——刚才他有听见安室透扔下什么东西的声音——然后看见了被放在床边的礼物袋。

    “圣诞快乐。”

    安室透看了一眼真野东傻乎乎的表情，“……你完全没注意到昨天是圣诞节吗？”

    真野东歪头，从袋子的开口看见了里面围巾的花色。

    红色的，放在有透明塑封的盒子里，格子图案，还有小圣诞树作为装饰。

    他小心翼翼的拆出来，安室透想帮他戴上试试，结果把布料抖开之后也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么长。”

    “是情侣款。”

    “情侣围巾……”安室透盯着围巾看了一会儿，隐约想起确实在路上看见过相似的东西，他抽了抽嘴角，“稍微一分开就会一起体验上吊吧……”

    红眼睛的狗勾凝视着他，半晌眨了眨眼，瞳孔轻微的放大，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稍微垂下眼眸，微微张开的嘴唇合上了，有些勉强的笑了笑。

    安室透：“……”

    ——这就是两个人在家里戴着情侣围巾的前因。

    合理的贴贴理由让真野东的眼睛里都带着笑意，完全没有给那条围巾任何绷紧的机会——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分开那么远。

    黏人到了再怎么喜欢黏在一起的情侣也会觉得过于黏糊的程度。

    安室透在看电脑，真野东就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安室透一起身，他也就跟着起身。

    “……我说你啊。”

    直到晚上的洗澡时间才解开了那条情侣围巾，安室透一把握住真野东往他身上乱戳的手，温柔地把那只被握住的一瞬间就紧紧攥拳的手展平。

    “要摸就好好地摸。”

    他把手放进了真野东摊开的手心，下一秒就被真野东用十指相扣的方式握紧。

    真野东在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安室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大型犬轻呜了一声，热切的凑上去索吻。

    显而易见的，安室透不会拒绝他。

    于是真野东黏黏糊糊地，从下巴开始往上亲，亲到嘴角，就被温柔的纳入，湿润的口腔尝起来还残留了点牙膏的味道。

    一吻结束，真野东保持着安静的，最安全的姿态，感觉自己品尝到了爱。

    他回味似的舔了舔嘴角，脑袋里却在无法自控的，混乱的思考。

    ——但爱并不安全。

    美好是陷阱，恋爱是谎言，“无法抛弃”意味着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喜欢”意味着加价，“爱”意味着加价上不封顶。

    他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要把一瞬间划过的思维清出去，但实际上却做不到。

    ——所以，就是说，狗居然可以那样勇敢、毫不怀疑的给出喜爱。

    所以狗狗即使不干什么好事，只会拖着牵狗绳、遛得主人四处乱转，也会被爱。

    因为人的感情是相互的。

    被爱的狗……也会想要走进陷阱，如果他可以的话，他会想要花钱买下愉快，毫无防备的给出爱。

    啊，又想哭了。

    真野东似乎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会用劳动赚取报酬，也会理解人与人同时生活在世界上这回事，不会用糟糕的态度对待他人。

    但仍有些一些部分“还没长大”。

    “还没长大”“天真”“单纯”，词意似乎有在慢慢变好了。

    “矫情”“想太多”“感性”，词意有在逐渐变好吗？

    世界总会告诉人，拥有太多感情是件很糟糕的事情，“恋爱脑”“感情用事”非常糟糕，但说到底人类只是在用市场价值的视角去看感情问题——

    全都给出去就太亏了。

    先告白就输了。

    更爱的人会受伤。

    没长大的小孩子才会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但狗狗即使长大了也会理所当然的给出爱。

    ……所以，狗难道不是一种，非常勇敢、非常厉害的生物吗？先迈出了那一步，给予了无价的爱，然后也收获了爱。

    因为它很笨、它给出了全部的喜欢——而指责它，这是全无道理的。

    ……即使人们都知道，狗对人的爱与人对狗的爱是不等价的。

    最终只得出这样的结论。

    狗不思考受伤的事情，而人类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