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小故事(诸伏景光/补魔前奏/一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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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想,如果说霞多丽把他当作犯人,那他的待遇有些太高了,但如果说霞多丽把他当做实验品,那她的态度又过于随便。 霞多丽在工作间里搬来了足够的日用品,瓶装水、罐头和面包,她还顺便带了一套福尔摩斯下来,说是给他打发无聊用的。 另外,在诸伏景光的请求下,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带来了一套更正式的衣服和一双拖鞋。 然后她就消失了。 现在,实验台上铺了毯子,置物架里堆着食物和水,工作桌上摆了一套小说……冰凉的水泥色工作间被这些杂物侵占了,有一种荒诞又突兀的矛盾感。 储物柜里摆着一些医疗用品和药物,柜门上锁了,霞多丽的工作台上排满了文档夹,笔筒里插着最常见的黑色签字笔。 诸伏景光抽出来最外侧的文件夹,他记得霞多丽曾经写过的东西,就是夹在这里了……结果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的内容不是日文,也不是英文或者法文,那一串串字母分辨一下,也不是其他的常见语言,加上随意潦草的手写体,简直完全杜绝了让人看得懂的可能性。 这不就是天然加密了吗,还是物归原处吧。 工作间没有钟表,诸伏景光估算着约过了两三个小时,也没有什么人来这边接替霞多丽继续看管他。 既然无人看管,一点儿也不尝试逃脱是不可能的。他明知道霞多丽警告过,但是依然去尝试靠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他的手刚试着握上那扇门扉的把手时,一阵电击般的剧痛立刻钻进了他的手臂里,他短促地哼了一声,手臂立刻没有了力气。 通电陷阱吗?他先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随后又意识到霞多丽自称是魔术师,那这可能真就是所谓的禁制吧。 诸伏景光开始寻找另外的通往外界的可能性——比如在走廊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 他用置物架和椅子搭出足够的高度,拿着临时找到的充当螺丝刀的小铁皮,撬开隔栏时没有遭到任何惩罚,看来禁制没有下在这种地方上。 通风管道口很窄,绝不不足以让成年男性通过,不过可以利用这里来探查这里建筑都结构,如果手头有摄像机一类的道具…… 一边思考着可能性方案,一边手上利落地撬开了并不牢固的隔栏,他手上的工具更加深入地探到了一片黑暗的通风管道内。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铁皮的顶端,从一片黑暗中又探了出来。 但是诸伏景光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没有碰到过足以让铁皮发生弯曲变形的东西。 他立刻抽回了工具,果然手里的铁皮条还是直线型的。 这种异常状态太过超乎想象,他又试了一遍,随后确认,就像是室内的物质会被传送回来一样,他手里的工具是无法穿过某种程度的界限的。 出于谨慎,他不敢将手伸进去,去赌一下人体是否也能承受的起这种异常。 这就是魔术? 不过这里的空气确实是流通的,这是怎么做到的?空气难道不是一种物质吗? 为了验证想法,诸伏景光来到卫生间。 卫生间的画风却和整个简陋冰冷的地下层相比有些格格不入了,面积比想象的大,有一个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这个容积开个小型汤泉都够了。 他打开浴池的水龙头,发现下水口确实正常地在排水。 他用能找到的纱布拆出了一条细绳,在末端绑了一个螺母,顺着水流从下水道口探进去……他从黑黢黢的下水管道口看到了一点金属的闪光。 螺母诡异地浮在水里面,看来像是不断地穿过某层界限、然后不断地被返回、于是形成了这种金属漂浮在水中似的诡异现象。 ……魔术? 诸伏景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霞多丽有恃无恐。 如果说是魔术将他圈定在这里,那他这样对魔术一无所知的人,确实是不用再妄想可以逃跑了。 诸伏景光感觉有些眩晕。 他想起霞多丽说的那个残酷的玩笑——如果霞多丽真的要囚禁他二十九年?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部。 魔术,死而复生,组织的追杀……不能放弃和外界沟通,他还有必须查明的事情,他必须搞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是他哪里露出来破绽,还是公安内部出现了漏洞,还是最糟糕的,公安之中出现了叛徒? 零还在组织中,他无法忽视挚友的安危。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让霞多丽主动开放楼梯间的那扇门,也许是在魔术师手下唯一可以摆脱圈禁的办法。 那他也需要见到霞多丽才行,如果霞多丽今天一去不回,把他丢在这里呢?他没有手段可以联系到那位魔术师。 这种想法短暂地出现了片刻,随后他冷静地想到了霞多丽留下的水和食物,正常饮食的话,这些物资大约能支撑他活一个星期。 也就是说,如果霞不打算饿死他,最久不超过七天,起码会有人来补充食物。 那也……太久了。 七天足以发生太多的变故,而他只能缺席。 胃疼并不是情绪起伏带来的错觉,诸伏景光感觉到疼痛在慢慢变得清晰,像犯了胃溃疡后猛灌一瓶烧酒后似的,让人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进一步加剧疼痛。 烧酒似的疼痛慢慢地向全身蔓延,这种缓慢持续的隐痛比一瞬间的剧痛更折磨神经 诸伏景光撑着墙壁回到工作间,吃掉了定量份的食物和水,胃痛被食物抚平了一点点,他伏在桌面上调整呼吸,试图平复、忽略身体上的痛,然而没有效果,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升高。 既然自己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他就不会再想死,从枪杀中活下来的人却由于胃痛什么的病死了听起来就太可笑了。他给自己弄了凉毛巾,裹紧毯子等待着免疫系统起作用。 发烧比想象中的更痛苦,每一根血管都在经历着灼烧,手脚使不出一丝力气,地下室的寒气与身体的温度相比都不值一提,他感觉自己都快要烧化了。 他有多久没有生过重病了?印象中自己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偶尔感冒也会很快痊愈,卧底生活中不乏伤痛,但是受伤和生病是两种体验:伤口就只是疼,能期待它愈合的那一天;但是病痛会让他感觉到无可救药的虚弱。 生病的实验品会不会降低价值?如果霞多丽最后判断他是“失败品”,会怎么处理他? 他不敢贸然承担这种后果,他必须快点好起来…… 诸伏景光蜷缩在坚硬狭窄的实验台上,昏迷般地睡过去了,做了个极度混乱的梦,像一锅搅和在一起的碎片。 昏迷间他感觉到额头上有一种极其舒服的柔软的触感,有人在摆弄他。他下意识地抽动手指,挣扎着想醒过来,手臂内侧过于冰冷湿润的刺激感,随后疼了一下,他终于借此疼痛清醒了。 诸伏景光闻到了血腥味,他的手臂内侧被豁开一个小口。只是流血,他当然不会特别害怕,但是他意识到这个伤口是谁造成的之后,却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霞多丽?” 霞多丽在挤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让它流出更多的血液,暗红色的血在皮肤上蜿蜒流淌,汇集在指尖处不断滴落。 诸伏景光立刻打起精神来,却被霞多丽按住了他微弱的挣扎。 “别乱动。”她命令着。 “您这是……?” 诸伏景光不知道霞多丽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干什么了,她没穿白大褂,里面那件黑色的裙子没有变过,但是他能闻到绸料上沾到的一点烟味。 “知道放血疗法吗?” 诸伏景光警惕地问:“……华盛顿的死因的那种治疗方法?” 霞多丽淡淡道:“怕什么,又不是你的死因。” 诸伏景光:“……”无法反驳。 “为了让你别胡思乱想——希波克拉底的四体液论,这个你听说过吗?” “有一点印象,是血液、粘液、胆汁……?”这算是人文常识,不过更具体的细节诸伏景光说不上来。 “血液,粘液,黑胆汁,黄胆汁。”霞多丽补全道,“四液理论在现代医学领域被质疑了,但是在现在医学发展起来之前,它是放血疗法的理论基础。” “简单来讲,现在你的血液中混入了魔力,体液平衡被打破了,需要把你无法承受的那部分魔力抽离出来,也就是放血,这么说你能理解了吗?” 研究员虽然语气依然温柔,但是诸伏景光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并不轻松。 最好不要让她对心情进一步恶化。 于是诸伏景光点点头。 “明白了。” 霞多丽满意地说:“看起来你会是个配合治疗的好病人,不错。” 被当做病人了吗? “您遇到过坏病人吗?”诸伏景光试图打开话题。 “当然有。” “会医闹那种?” “啊,那可不是一般程度的医闹。”霞多丽说,“是会被杀头的那种。” 诸伏景光:? 这是去给极道大佬看病了吗? 等等,霞多丽就是组织成员来着,组织可比一般的极道恐怖多了。那到底是什么程度的病人才会威胁要砍她的头啊! “……您辛苦了。” “不算辛苦,后来我搞明白了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她笑一下,笑容里有种一闪而过的残忍。 用来承装废血的器皿装了约有一半,霞多丽测试他的脉搏,用指尖沾了一点伤口新流出的血液,舔掉了,微微皱眉,似乎在认真分析成分。 诸伏景光移开目光。 有点……诡异的色气。 “这种程度可以了。” 霞多丽用纱布按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就像她展示过的那样,纱布移开后,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她顺着血液流过的路径向下,轻轻抹过后,那些猩红色的痕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魔术啊。诸伏景光心中再一次悄悄感叹。 虽然没有体温计,但是他也感觉得到自己已经退烧了,那样痛苦地灼烧感已经消退,这证明了霞多丽的诊断和治疗是正确的;胃部痛感也变得浅淡,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 霞多丽将器具都收到一边后,询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诸伏景光诚实地说:“胃有点痛。” 霞多丽隔着衣服按在他的胃部:“这里?” 他的肌rou立刻就绷紧了,身体强烈地想弓起来,不过他强迫自己放松,忍耐柔软的部位被掌控的刺激感。 “……嗯。”他暗暗握拳。 “有这么疼?”霞多丽严肃起来。 诸伏景光赶紧解释,“不,不是特别痛,那只是……” “怎么?” “……有点痒,皮肤上的。”诸伏景光闭上眼睛说。 “这样啊。”霞多丽似乎明白了他的不适感的来源,不过并不将手移开,反而用力地揉按起来,“放轻松。” “不,这个……”诸伏景光快要不会呼吸了。 这种感觉不是疼痛,相反霞多丽的按摩很好地缓解了胃痛,但是这种被揉捏的感觉,心理上完全无法承受。 “放松——苏格兰要当坏病人了吗?” “请您别这样说……!”这种说法也太奇怪了?!好像是什么糟糕的—— “就这么紧张?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就说个古老的坏病人的故事好了。”霞多丽提议道。 “公元前许多许多年,在众神还未离开的时代,有一位神明,他名阿斯科勒庇俄斯,是阿波罗与凡人所生的儿子,在医之一道上登峰造极,人们相信他已经升入天穹,化为蛇夫座,信徒可以通过在他的神庙中入睡的方式,进入医神的神域寻求帮助。 医神接待各式各样的病患。有一天一个男子进入他的神域,说自己肚子疼的受不了了,但是害怕手术,无论如何也不要手术,求问医神有没有别的治疗办法。 啊啦,也难怪信徒会那么害怕,毕竟那种年代里,几乎没有什么可靠的麻醉手段,只能靠意志力硬抗呢。” “一定要手术吗?啊,那种年代就可以做手术吗?”诸伏景光不禁问。 “当然可以,手术这种治疗手段很早就出现了哦,不过和现代医学一样,是不得已的方案,关于治疗,第一手段是言语,第三手段才是手术。” 霞多丽顺势靠坐在实验台边,换了个更方便施力的姿势继续按摩,娓娓道来。 “医神诊断后,告诉信徒这个病症必须手术,信徒却说不行不行,不要手术。” 她眼里闪过坏心眼的光。 “所以啊,面对这个不配合治疗的坏病人,医神干脆把他绑了起来,吊在神域里——信徒哇哇大叫,医神在信徒的叫喊中开始手术,信徒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吓得昏过去了。” 诸伏景光:“……” 好可怕的神明?! “不过,信徒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神庙里,身下有一大滩脓血,肚子里的脓肿已经完全排干净了——术到病除,皆大欢喜。怎么样,这个故事有趣吧?” 霞多丽说完,拍拍他的胸膛,诸伏景光这才意识到,按摩已经结束了。 原来他刚刚不知不觉间就被这个离谱的希腊神话小故事吸引了,忘记了尴尬和不安。 这……他发现自己在被照顾着。 不止是照顾成功的实验品的身体健康,霞多丽还照顾到了他的精神。 就好像真的在治疗病人那样,巧妙又熟练地安慰着。 诸伏景光觉得霞多丽能有这样周到又耐心的行为,除了是组织研究员、魔术师之外,一定还是一个医生。医生才会有余裕出来的善良做这种温柔的事。 “……谢谢,很有趣。”诸伏景光复杂地说,“胃也不痛了……谢谢您。” 霞多丽浅笑一下,示意他可以起身了,然后又组装了另外一把新的柳叶刀,说: “也是我过于大意,没有考虑到你对魔力的耐受程度。再测试一次用血液的方式吧,这次我会多观察一段时间,如果你的身体的排异反应还是这么大,你就得用另外的办法补充魔力了。” 这一次她只划开了自己的手指,让苏格兰吃下上面渗出的几个血珠。 熟悉的冰凉、腥甜但是又有烈酒般地热意的血弥漫在味蕾上,诸伏景光小心地舔舐着,尽量轻柔地对待这个细小的伤口。 如果一直要以霞多丽流血为代价,才能维持着自己心脏运转的话…… 虽然供血者本人看起来完全把这当作小事,但是诸伏景光感到很不舒服。 有种深深亏欠着霞多丽的感觉。 他还是实验品的地位,无论是死是活、是被治疗还是被虐待,都不是他能掌握的,他不欠着什么——理智上他清楚这一点。 可不能陷入斯德哥尔摩的境地啊,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