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花宴上的烦心事儿（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子初是谁？ 金光瑶一直都晓得，他的运气从来都不会跟好字沾一点儿的边。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他肚子里的这个孽障明明才满七个月，怎么就非急着这个时候出来？ 被聂明玦抱回铁苍殿后，金光瑶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临产时的阵痛，比起下体的酸胀之痛，他脑内此时针刺般的剧痛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金子轩的噩耗，刺激到了金光瑶脑中被尘封的某些记忆，那些零星的记忆画面杂乱无章地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金光瑶看不真切也没法抓住，却又没法忽视掉不去想不去看，颅痛如裂，苦不堪言。 产房是提前就准备好的，孩子六个多月的时候，聂云英就提前让聂明玦将铁苍殿的侧殿布置成了产房，前几天还贴心地送过来了两个信得过的稳婆，之前无论是金光瑶还是聂明玦，都觉得聂云英太cao之过急了一些，现在看来。多亏了这位姑母的未雨绸缪，他们此刻才不至于完全乱了阵脚。 「大夫来了吗？让他在外面候着！」 「他宫口没完全打开，热水别停！再多擦一擦。」 「夫人先别用力，省着点儿劲儿啊！」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那些声音特别不真实，缥缈又空旷，金光瑶躺在榻上，如在云端，他半阖着眼睑，如梦似幻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在这似幻似真的画面之中，始终有一道炽烈而关切的视线牢牢地注视着他，那视线让金光瑶觉得踏实而安心，因为他知道，那道视线的主人，虽然有时候固执得让人生厌，却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弃他于不顾。 金光瑶浑浑噩噩地忍受着那没完没了的如同潮水般的阵痛，最后，他彻底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久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久到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屋里点起了灯火。 是下雨了？还是天黑了？金光瑶不清楚，恍惚之间，他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感觉眼前的这个场景，特别特别的熟悉！就好像他以前梦到过似的，他仿佛有了短暂的预知能力一般，他甚至都能猜到，下一刻那个婆子的手会放在他身体的哪个地方！ 「阿瑶！」 有人在唤他，是聂明玦，他一直都在。 其实聂明玦在这里真的是于礼不合，而且他这么大个块头戳在榻前是相当的碍事，但现在谁都不敢出言让他离开，婆子此时又端来了热水，投湿了巾帕后将其递给了聂明玦，因为他在那儿挡着不走，那便只好让他亲自给金光瑶擦拭上半身了。 聂明玦先是用帕子给金光瑶擦去了额上和颈间的汗，然后又掀开他的衣服为他擦拭身体，结果擦到一半，金光瑶突然间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 聂明玦被金光瑶突如其来的话问的怔愣了一下，片刻后，他才低声答道： 「金麟台那边，我已经让怀桑带人过去了，我等等再动身。」 金光瑶满脸的不认同： 「我生我的，你在这儿干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 聂明玦听得心中冒火，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他道： 「那边一有情况，怀桑就会飞书告知与我的。」 「不，你必须赶快去金麟台，帮我告诉他们……唔！」 金光瑶说到一半，脑中的疼痛再次尖锐了起来，他强顶着欲裂的头疼，艰涩地继续说道： 「让他们，防着点……魏无羡！他，他……」 金光瑶努力地想要抓住刚刚零星想起的一些东西。怎知关键时刻，那肚子里的逆子却又来坏事了！ 「啊————！」 腹中那一直持续不断的酸痛突然间就强烈了起来，与此同时，金光瑶忽觉腿间的被褥一阵湿热，那折磨了他几个时辰的胀痛便好像找到了出口一般，迫不及待地往那处奔涌而去。 被子被人掀了起来，金光瑶的下半身赤条条地露了出来，腿也被人一左一右地掰了开来。 金光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此时此刻，他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怨怼。 好疼啊，好屈辱啊…… 他为什么非要遭这种罪？他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非要一次又一次地给其他的男人生孩子？ 等等，又一次？ 他难道……不是第一次生孩子？ 「给我生个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脑中突然有一道声音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一闪而过，那声音让金光瑶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但当他努力地回想着那声音到底是属于谁的时候，却被下体的剧痛和稳婆的喊叫声打断了思绪。 「夫人！夫人用力！看到头了！」 「对！吸气！使劲儿！」 「啊啊啊——！」 满屋子嘈杂不休的婆子丫鬟的声音，混着金光瑶自己那声嘶力竭的惨叫，最终在一声羸弱的婴儿啼哭中，归于寂静。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老爷，是个男孩儿！」 ——我们的儿子，就叫他子初吧。 ——金叔叔，辰儿好喜欢你啊，你抱抱辰儿好不好？ 身体轻松的一瞬间，金光瑶的脑中又响起了两道声音，一道深沉，一道稚嫩，却透着同样的让金光瑶内心无比酸涩的熟悉感。 子初是谁？辰儿又是谁？这两个名字好熟悉啊，可他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几个丫鬟婆子开始为金光瑶清理下体，稳婆手脚麻利地给孩子拭了口，抱给聂明玦看了一眼后，又将孩子抱到了金光瑶的眼前，想让他也看一眼。 「夫人，您看，是个俊俏的哥儿呢！」 但金光瑶却没看那孩子，他扬起那张被汗水浸得透湿的脸，轻唤聂明玦： 「大哥……」 金光瑶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和虚弱。 「我在！阿瑶。」 聂明玦一直都没松开他的手。 「你能不能……告诉我，温若寒，他真的……是被我杀死的吗？」 问完这句话后，都没来得及等聂明玦回答他，金光瑶便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彻底失去了意识。 聂明玦呆立当场，他目光深沉地看着陷入昏迷的金光瑶，久久未动。 许久之后，他松开了金光瑶的手，转身从稳婆的手里接过孩子抱在了怀里，他看着那个红红皱皱的小小婴孩儿，眼眸中明明暗暗地涌动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温若寒真的是死于金光瑶之手吗？ 这个问题，聂明玦也一度在心里质疑了很久，而他所得出的结论，也与蓝曦臣当时在山洞里告诉他的那些话大相径庭。 毕竟，就当时金光瑶在炎阳烈焰殿前的那个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多么的在乎温若寒！ 金光瑶行事向来谨小慎微。他性格柔和为人圆滑，与人相处从来都是能忍则忍，能退则退，非必要之时，从不肯与人硬碰。他跟在聂明玦身边那么久，聂明玦早就把他这个人瞧透了！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居然在岐山温氏被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挺身而出，选择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坚定地站在了温若寒那边！他豁出一切，甚至不惜吞下兽丹，也要把重伤的温若寒从自己和蓝曦臣的眼前带走。 做了这一切的金光瑶，怎么可能转头就把温若寒杀了，还把他的首级给割了下来？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但最终，聂明玦还是选择接受并相信蓝曦臣说的那些话。 ——温若寒，就是被金光瑶杀死的。 这件事的本身已经无关对错和真假了，这是他跟蓝曦臣心照不宣地做出的共同选择，也是他们联手为金光瑶量身打造的一个完美结局。 无论它是不是真的，金光瑶都必须接受并相信它！否则，修真界将再无他的栖身之地！ 聂明玦又无比怜惜地看了眼怀里襁褓中的小小婴孩，这孩子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孱弱，连哭声都是有气无力的，虽然医师说这孩子是天生天乾，体质比一般的婴孩都要强，虽未足月，却不影响成长，但聂明玦还是一看这孩子就觉得揪心，再看了眼脸色苍白的金光瑶，聂明玦将孩子还给了南熏，吩咐她要好生照料母子二人后，便转身离开了这间卧房。 到了外厅，聂明玦对一直候在外面的老医师交代道： 「阿瑶他醒来后，定是不肯乖乖卧床休养，烦请先生想想办法，尽量让他多休息休息。」 老医师闻言后，点头道：「宗主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聂明玦朝医师颔首致谢后，大步走出了寝殿。 虽不舍，但他必须立刻亲自去一趟金麟台，金光瑶豁出性命为他产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金家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