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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花宴上的烦心事儿(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见温情

    金光瑶从来就没这么累过,从清河到兰陵的一路疾驰,透支了他的全部体力和灵力,不过,好在他终于赶在江厌离去誓师大会之前回到了金麟台,他在金子轩的灵堂里,一遍一遍地告诉江厌离,让她保证不要去誓师大会,江厌离答应他了。

    所以,当金光瑶体力不支地在灵堂中闭眼假寐了片刻,睁开眼再想找江厌离,却遍寻不到她的身影时,金光瑶瞬间便被灭顶的绝望感淹没了。

    从丹霄殿出来的时候,金光瑶的心已经跌落谷底,江厌离,她还是去了。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江厌离不可能不管魏婴的,对自己这么个半路认识的便宜弟弟,她都能那样掏心掏肺地以诚相待,更何况魏婴?那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师弟啊。

    金光瑶几次想跃上恨生,但他早就枯竭了的灵力,让他每每一站上去,就会狠狠地跌落下来,他明知道来不及了,就算他勉强可以御剑飞行,他的灵力也绝对支撑不了让他飞到岐山了,但金光瑶却仿佛自虐一般,还是不停的驱动着自己枯竭的灵力,一次又一次跃上恨生,又一次次地从剑上摔落于地,直至把自己摔得遍体鳞伤。

    最后一次从剑上跌落后,金光瑶再无力起身,他狼狈地坐在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的白玉阶梯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他打得非常狠,打的他那边的耳朵嗡鸣不止,而与此同时,各种晦暗颓败的想法也渐渐袭上了他的心头。

    金光瑶!你怎么这么窝囊,这么没用!你连个江厌离都阻止不了!你还能做什么?

    合该你就只能像个妇人一般,在内宅里给人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你看!你什么都阻止不了!无论是金子轩,还是江厌离,你谁都救不了!

    你有着这样一副下贱丑陋的怪异身体,根本就没人把你当个男人来看!你这个妖孽,早该被人家挫骨扬灰了!又何必苟且于世,到处丢人现眼!

    ……

    等等……

    挫骨扬灰?

    这四个字,犹如一根细针刺入了金光瑶的脑海,刹那间,那些失落的记忆,再次于金光瑶的脑中翻腾了起来。

    金光瑶抓着台阶旁的扶手勉强站了起来,他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xue,顶着颅内的剧痛,咬牙拼命抓住那刚闪现出的一丝线索,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让他觉得熟悉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条路,越走越偏僻,最后,他来到了一个大门紧闭的隐蔽院落,这是什么地方金光瑶并不知晓。因为这个地方他从未来过,但他有一种感觉,他知道门后,这个院子里是什么样子!

    翻过墙头,正如金光瑶所想那般,院子当中果然有一座假山,虽未来过,但金光瑶就是知道,这假山后面,还有一条密道!

    绕到假山后,金光瑶将手放在了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块上,轻轻一扳,假山山石霎时一阵轧轧作响,接着,在一阵隆隆闷响中,一块巨大的山石缓缓沉入地底,一条石廊缓缓出现在眼前,直通幽邃。

    金光瑶缓步走入了黑暗之中,因为誓师大会的缘故,金家的修士大半都不在金麟台,这一处显然是用来关押什么人的神秘禁地,居然只有寥寥数名修士把守在几个关口,金光瑶很轻易地就避开了他们,他跟随着心中那陌生的熟悉感,一路蜿蜒而入,七拐八拐后,来到了一间深处的石牢的门前。

    石牢里有人,里面不时传出打斗的声音,金光瑶屏息凝气走到了石门前,借着墙上火把闪烁不停的火光,从石门上的通气窗向内看去。

    然后,他看到了薛洋!

    薛洋此时,正抱着手臂斜靠在石壁上,他脸上带着一副轻狂邪肆的笑,看好戏一般地看着石牢正中正在互斗着的两个人。

    确切来说,那并不算互斗,那衣衫褴褛的一男一女,只有男人毫不留情地不断攻击着那名女子,而那名女子只是一味地躲闪,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出手伤害那名男子。

    但那女子此时显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躲闪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在一声哀鸣之后,她被那名高大的男子一把扼住了咽喉。

    金光瑶听得真切,那女子被掐住脖子的一瞬间,撕心裂肺地喊出的两个字,是「阿宁!」

    而就在这时,薛洋也笑着开口了:

    「真是精彩啊!姐弟情深,我都被你们感动了!但是,好戏只能到此结束了,动手送你jiejie上路吧,鬼-将-军!」

    说完,薛洋吹了声响亮的哨子,哨声过后,那名男子缓缓地转过了头。

    一张惨白的面孔,被不断跳跃的火光照出了一抹让金光瑶无比熟悉的轮廓。

    轰隆!

    石门被开启的瞬间,金光瑶爆的喝声响彻了这间石室。

    「住手!」

    薛洋愕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转头望去,见来人真的是金光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金光瑶一个闪身跃到了温宁身旁,他一边掰着温宁的手指,一边用突然记起的名字对他大声喊道:

    「温琼林!放手!」

    但温宁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此时他的眼眶中一片苍白,他面无表情地单手举着奄奄一息的温情,那扼住温情脖子正不断收紧的手指就如同铁铸的一般,金光瑶无论如何都掰不开,眼看温请已经翻起了白眼,金光瑶扭过头对薛洋喝道:

    「薛成美!快让他住手!」

    薛洋没出声,他眯着眼睛看着金光瑶,眼神明明暗暗地闪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恢复了笑容,挑眉道:

    「哟,你回来了?怎么聂明玦没带着你一起?你们不是一直形影不离的吗?」

    金光瑶见薛洋笑得一脸无谓,却并不下令让温宁住手,此时金光瑶已经隐隐听到了温情颈骨碎裂的咔咔声,情急之下,他只好死死地抱住了温宁的那只胳膊。

    「温宁!快放手吧!那是温情!是你的jiejie啊!温宁,温琼林!你醒醒吧!」

    金光瑶此时满心都是绝望,他好像注定谁都救不了,他永远都会慢上一步,无论是金子轩江厌离,还是这对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氏姐弟!

    但就在金光瑶以为他要亲眼看着温情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温宁那沙哑低沉又僵硬无比的声音:

    「金……公子……?」

    金光瑶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温宁原是一片死白的双眼,此时竟然隐隐翻出了一对黑色的瞳仁!

    下一刻,温情被放了下来,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金光瑶连忙坐在地上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边掐着她的人中,一边强行运转金丹,将所剩无几的灵力,一股脑地输入了她的灵脉之中。

    而温宁此时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僵硬地站在那里,他眼中的瞳仁挣扎似的时隐时现,满脸痛苦地看着金光瑶和温情的方向,不知所措地低喃:「姐……jiejie……jiejie……」

    「切!无聊!」

    薛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墙壁上,既不上前帮忙,也不出手阻止,就这样冷眼看着金光瑶他们三人。

    「我才刚刚找到点乐子,你一回来就给我搅黄了!金光瑶,你知道不知道,你走了后我多无聊?!」

    金光瑶默不作声地看向了他,墙上闪烁的火把,给他冰冷的瞳孔镀上了一层金色,让他那双眸子看起来,仿佛野兽一般。

    一瞬间,薛洋感到后脊一凉,他突然想起了温若寒,那天夜里,他站在门外,温若寒高高在上地睥睨着自己,仿佛在看蝼蚁一般,那目光,简直跟此时的金光瑶如出一辙!

    于是,他乖乖闭上了嘴。

    就在此时,温情的一声低吟,再次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唔……」

    温情缓缓睁眼,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挤出了一抹极其难看的苦笑。她用沙哑无比的声音,喃喃道:

    「你来了……」

    金光瑶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认识她的,也知道她叫温情,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们从前都一起经历过哪些事。

    「我记得你,可我记不得我们……唔——嘶!」

    剧烈的头疼,打断了金光瑶的话,他闭上了眼睛,满脸痛苦。

    「阿瑶,把手给我……」

    金光瑶闻言,把手递给了温情。

    时隔多年,这位曾经的岐山温氏首席医师,再一次把她的手指搭在了金光瑶的脉门上,那曾经细嫩无比的一对柔荑,此时已满是老茧,但她为金光瑶把脉的动作,却依然温柔而沉稳。

    片刻后,她收回了手,看着金光瑶叹道:

    「哎……还在月子里,你就这么折腾,怕是又要落下病根儿了……以后记得,夏天不要贪凉,你从前就爱吃那冰果子,吃起来就没完,以后可不能那么贪嘴了。还有,每逢入秋,要日日用艾叶,红花,生姜来煮水泡脚。冬天,要少出门……」

    温情的声音越来越低,从她第一次见到金光瑶开始,她就很喜欢他。她一直想好好地保护这个惹人怜爱的地坤,只可惜,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师,她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除了好好照顾他的身体,她不能为他做任何事。只可惜,最后,她连他的身体都没照顾好。

    「别说了,我这就带你去找医生。」

    金光瑶声音哑的厉害,他不记得与温情之间的一切事情,但此时此刻,他很难过。

    温情摇了摇头,她越过金光瑶,看了眼仿佛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温宁,苦笑道:

    「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你……不要再为我浪费灵力了。」

    温情的颈骨,刚刚已经被温宁捏碎了,她的喘息声很急,说了这几句话后,她喘了半天,才再次开口艰难地对金光瑶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见我吗?魏婴说……你有话问我,你问吧!」

    金光瑶想给温情输入更多的灵力,但此时的他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薛洋不来帮忙,他恐怕连带着温情去找医生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几次强行运转金丹却再也无法催生出一点点灵力,眼看温情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只能无奈地开口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温若寒,他到底是不是我杀死的?」

    温情听到这句话后,瞬间睁大了眼睛,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一股力气,居然从金光瑶的怀里坐了起来,说话也比刚才有力气了。

    「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金光瑶点了点头:「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我一试图回忆在岐山那几年之间的事情,头就会疼。」

    温情闻言,伸出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别动,我给你瞧瞧。」

    温情仔细看了看金光瑶的眼睛,然后她把手伸到了金光瑶脑后的头发里,细细的摸索了起来,她一边摸索,一边缓声说道:

    「阿瑶,宗主不是被你杀死的。」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温情的气息突然平稳了下来,说话也比刚才有力气了。

    「那时你刚吞了那颗千年寒水丹,若不及时医治,就会被那颗兽丹夺去心智,变成不人不兽的怪物,宗主那时大限将至,就把自己的金丹给了你。」

    说到这的时候,温情的手突然停在了金光瑶后脑的某处,接着,她用一股巧劲,在那处细细的揉捏了起来。

    「温若寒,他把金丹给了我?」金光瑶满脸的震惊和不解,「为什么?他为什么把金丹给我?」

    温情柔声道:「阿瑶,如果你肯把自己的金丹送给另一个人,你说,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一定是被自己放在心头,被自己爱到了骨子里的人吧!

    温情的手越揉越重,金光瑶的头越来越痛,心也越跳越快!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啊,找到了!怪不得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温情说完这句话,手上突然一用力,金光瑶直觉后脑一阵剧痛,忍不住闭上眼睛惨呼出声。

    而当他再睁开双眼时,温情的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那染着血的指尖上,赫然多了一根细如牛毛的寸许长针!

    「这……这是!」

    看到那根针,金光瑶瞳孔一阵紧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强忍着剧烈的头痛,转头看向了薛洋靠站的那处墙壁,但刚刚还在那里站着的薛洋,此时却已经没了踪影,不知去向。

    「这根针,跟他插入阿宁后脑的那根很像,只是比阿宁的那根细了很多,你失忆的这件事,大概跟那人脱不了干系……」

    温情将那根针捏在了手里,然后将手缓缓挪到了金光瑶的丹海处,而此时的金光瑶,意识却再次模糊了起来,他觉得此时自己的脑子就好像一锅煮沸了的浆糊,将那些不断涌入他脑海的记忆,全都粘在了一起。乱七八糟的一锅粥一般糊在他的脑子里,黏稠的根本就转不动!刚刚还是他抱着温情,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脱力地被温情反抱在了怀里。

    「那时,你一下纳了两颗灵丹入体,灵力不可避免地暴走了。我怕你刚缝合的丹海爆裂,情急之下,只能………只能……暂时封了你的灵xue,封住了……你大部分的灵力 ……我记得我嘱咐过你,让你……半年后再自行解开封住的xue道,可你……全都忘记了……」

    温情的声音再次变得微弱了起来,与此同时,她的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仔细听,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她摸索着解开了金光瑶的外袍,让金光瑶把小腹露了出来。

    「现在……你丹海……已恢复如初,再也……再也……不必继续封着它们了,我帮你……帮你解开吧。宗主……给你的两颗内丹,你……以后……就好好……好好……没人再能……再能……」

    温情此时已经气竭,再说不出话来,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根银针稳稳地刺在了金光瑶小腹上某处xue位上,

    然后,她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地上,而她那双映着温宁身影的,带着满满地不舍的瞳孔,慢慢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