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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南极石匠

    第十九章    南极石匠

    黄学思接到了丈夫的信,很快便收拾了行李箱笼,雇了一条船,带了几个侍女仆从,在五月初的时候,上路赶往北京。

    那一天许多人送行,蕣华也来欢送,黄学思饮了几杯酒,对儿子儿媳叮咛道:“我如今要去京城见你们的父亲,你们在家中各自努力,阿徽乃是冢妇,这一家就都交给你,督导meimei弟弟们,要她们好好读书做针线,明夏你秋闱在即,务必专心读书,不要以我们为念。至于念玉、念真、明韬你们几个,一定要听从嫂嫂的话,不可违背,一家人务必上友下恭,和和睦睦。”

    然后黄学思便登船上路。

    蕣华和其她人一起送到渡头边,看着那船渐渐地去远了,忽然间想到,自己从前看唐人的八卦笔记,记录徐月英的一首诗,“为失三从泣泪频,此身何用处人伦。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

    当时自己想到的是,歌姬虽然处在欢闹场中,似乎走出了家门,可是却没有真正的社会身份,是在主流之外的人,那种身份是不正常的,变动性非常大的,所以难免要渴望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即使生活清贫,也终究有了一个稳定正式的位置。

    而此时蕣华想到,在这个时代,像是黄学思这样的“三从”,可以随丈夫赴任,开拓见闻,而自己独立门户,不肯接受这个社会对女人的安排,虽然一定程度是自由了,但是要想离开东阳,去另外的地方,却很是困难。

    这一天蕣华回到家中,因为想着这件事,晚间也懒得烧饭,从空间的雪屋之中取出几个冷冻的rou粽。

    冰屋距离岸边毕竟有些远,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的步行时间,因此当寒季到来之后,大风将内陆的冰雪吹到大陆边缘,她们就用积雪在海岸不远处建起一座雪屋,将一些食物存放在里面,比如端午节蕣华和小螳赶着包出来的上百个粽子,煮熟之后便冻在里面,有时候时间比较紧,又或者没心情认真做饭,比如此时这样,便从里面取几个粽子来煮了,再配一点小菜,便是一餐饭,所以蕣华感到,寒季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解决了冷冻食品的问题。

    此时蕣华手里提着三只大大的rou粽,出来将粽子丢在锅里煮了,然后凉调了小菜——海旋藻,用托盘端出来,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吃饭的时候,见蕣华有些懒懒的,蜂儿便好奇地问:“蕣华姐,什么事情不开心?”

    蕣华轻轻摇头:“我也想去北京。”

    蜂儿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如果想去,那就去咯,只可惜我们现在的生意刚刚开张,今儿我卖冰的时候,还有人跟我说要买海绵香皂,让我明儿出来的时候,给他捎过去,若说放下这样兴隆的生意,就这么去北京,总有点舍不得,对吧?”

    蜂儿有一点无知无畏,她乃是底层出身,书香门第的许多规矩,对于她来讲都不是很重要,比如说闺秀应该尽量减少出门,可是蜂儿整天就在外面跑,当然她是为了生活,必须走街串巷,不过对于这样的状态,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伤感。

    像是一些受教育女性,尤其是原本家境不错的,后来家道中落,要自己到外面谋生,当塾师教授女学生之类,会感到“抛头露面很悲凉,东奔西走真辛苦”,但是蜂儿毫不在意,她也没有小螳那样的多愁善感,对于这种在外面奔波的生活,她居然很是适应,曾经说过:“不这样怎么生活哩?况且在外面跑,虽然身体会累,不过心里开阔,我是没有那样金贵的命,整日里门都不必出,就有人送茶送饭过来。要我说,那些吟诗作赋的小姐,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也就不必整天想这想那的了,伤春悲秋,弄得身子都虚了,一个个那腰管都跟细柳条似的。”

    蕣华此时听了她的这几句话,也觉得有道理,便笑道:“这里刚刚打开了销路,自然是不好就这样放下的,只是如果将来有了钱,要去北京,怎样过去呢?”

    蜂儿毫不犹豫:“坐车过去。”

    乘坐马车,蜂儿的想法就是,未来钱赚得够了,蕣华想要出远门,三个人便雇几辆车,一路往北京走。

    蕣华便笑了,和蜂儿说话就是这一点好,在蜂儿眼中,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可值得纠结的,蜂儿没有太深入的想法,她是一个浮世之人,生活在这个喧闹吵嚷的世上,蜂儿的头脑是非常现世的,她只想多赚钱,然后好好享受生活,另外她的顾忌也相对比较少,往往是想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了。

    人世的困扰,在蜂儿是少有的,也不去钻牛角尖,许多问题只是略过一下脑,便放下了,“思想上的痛苦”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讲非常罕见,也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想事情那么多的?”蕣华是以为,蜂儿的思想虽然并不深刻,但是可能也是另外一种明智,有一点“大而化之”的味道,和她在一起,很是轻松快乐。

    于是蕣华便也不再为此而困扰,去南京去北京这样的事,将来再说吧,或许自然便能够解决。

    吃过了晚饭,蕣华进入空间,这时里面正是黎明,光线透过门口,照进雪屋中来,她点燃了海豹油灯,找出工具来,便蹲在一块石头前,叮叮当当地敲。

    要说真的是“一人智短,两人智长”,当初看到近芗在学习篆刻,小螳立刻便想到了石匠技能,刻冻石和刻大青石总归没有本质区别,空间中这样的状况,是不能够指望木雕的了,但是大陆边缘的永冻层有一些石块,没有给厚厚的冰层永久覆盖,暖季就显露出来,还是可以利用的,于是小螳回来之后便提了一下:“若是能雕凿几只石火盆,倒是不错。”

    蕣华也想到,不但可以有石雕,而且可以做冰雕啊,南极大陆有这么多冰,而自己有漫长的时间,几十年之中,或许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雕凿出一个冰雪乐园,那对于她是更具有吸引力的,而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老师,近芗可以教自己,虽然近芗只是雕刻印章,但是毕竟入行了石匠领域。

    到现在,蕣华已经置办了全套的石匠工具,比如锤子、钢钎、楔子、錾子之类,除了近芗教她雕刻,还通过蜂儿认得了一个石匠,时常在蜂儿这里买冰的,蕣华向对方学习了基本的理论知识,然后就是回来自己训练了。

    蕣华先雕刻的是石火盆,这个相对容易完成,石材要选择质地坚硬的,而且材质干燥,否则点火之后很容易炸裂,然后是石灯盏、石风炉,说实话真是辛苦,雕废了几块石头,手上也受过伤,这才做出成品,如今蕣华找到了两块白色的石头,如今正在雕刻捣臼,用来捣蒜茸姜茸。

    蕣华就这样雕着,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身体有些累了,便放下工具,回到外面,脱了皮袍笑着问道:“蜂儿,外面什么时辰了?”

    蜂儿道:“已经二更了,我正要去睡,真佩服你,凿石头都能凿这么久,这般修道如此有趣么?”

    蕣华噗嗤一声便笑了:“你可真能想,是怎么想到这上面?”

    蜂儿撇了撇嘴,道:“因为我从前看你砸石头的时候,眉眼面容好像佛像一样。”

    黄学思乘船上京,到七月下旬的时候,终于有信来,这个时候盛徽已经打发喻明夏去省府杭州,接到婆婆的信后,她自己就拆开了,读过一遍后收藏好,等待喻明夏回来再告诉他这件事,过了两天,便来蕣华这里看望她。

    两个人见面聊天,盛徽提起黄学思来信,蕣华便放下茶碗连忙问道:“太太在那边过得如何?”

    盛徽笑着便说:“长安居,大不易。”

    什么东西都贵啊,而且人太多,车也太多了,黄学思虽然学养深厚,毕竟是在东阳这个县城之中住得太久了,到了北京城,首先感到的是头晕目眩,街上那么多的人,她坐在轿子里都觉得太吵闹了,怎么会有这许多人?街上人挤着人,如同鱼群一般,她们住在这样的地方,心中不会觉得烦乱么?

    然后就是感受到物价的昂贵,几乎是什么都贵,衣服食物都比东阳贵了许多,租房也贵,最贵的是人工,请一个厨娘,比东阳多花一倍的银子,于是她们便不请了,与黄学思一起过去的印姐,虽然不是很精通厨艺,毕竟也还能行。

    蕣华一听,这就很有趣了,自己前世也去过县城,就是老公的家乡,发现那里物价是真的贵,自己是出生在三线城市,工作在二线城市,对县城的想象一向是“安逸宁静”,结果到了那里,宁静倒是宁静了,但是并不安逸,一些商品比大城市还贵,问当地人为什么是这样?对方说大概是因为人口流动少,所以东西就贵。

    自己就想,这很奇怪啊,人口流动少和物价高有什么直接联系?难道就互相坑吗,坑一个是一个?又不是火车站,只做过路生意的,赚了这一笔,没指望回头客,都是常住这里的,为什么会这样?于是自己努力地想,以为可能是因为商业竞争不充分,才造成了这样畸形的经济现状,居民工资不很高,但是物价高,唯独好一点的就是当地房价还可以,确实比一线城市低了许多,否则更为难了。

    于是蕣华便说道:“若是对比一下北京和东阳的物价,倒是有趣。”

    盛徽登时想起了“市民经济”的话题,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很是很是,写信给太太的时候,我好好问问,米面菜rou、布匹绸缎,都是怎样的价钱,哦对了,还有头油香皂。”

    蕣华咯咯地乐:“jiejie真是用心。我这里有几块新鲜香皂,白檀香的,jiejie拿回去用吧。”

    盛徽笑道:“我也刚做了几双鞋给你们。”

    蕣华接过了鞋,细细欣赏那绣工:“徽jiejie费心了,这鞋可真是精致,哪里舍得穿?”

    通体绣花,绣的荷花鲤鱼,芙蓉蝴蝶,还有一双鞋别出心裁,乃是亭台园林的图案,也亏了这鞋面比较大,否则还不容易绣出这样的风景。

    盛徽则是将香皂放在鼻端嗅着,白檀香的气息幽幽的,很是雅致,自从蕣华这边开始卖这种东西,盛徽家里再也没有买过香皂,连洗脸的海绵她们都给配齐了,还有大块的海绵,可以在沐浴泡澡的时候使用,确实是非常好用。

    盛徽感到很是有趣,一般闺阁之中为了巩固和加深友谊,是往往会互相赠送绣鞋的,都是很精致的金莲弓鞋,小小的,但刺绣极为用心,不必穿在脚上,单是摆在那里,就很够看了,只是如果要和蕣华这样互赠绣鞋,就有一点为难,因为蕣华是天足,而且她对缠足向来没有好感。

    虽然蕣华没有对自己明确说过,但是盛徽也知道,蕣华以为缠足是在坑害人,盛徽发觉,两边的态度有微妙的区别,缠足的女子对大脚女人,多是一种轻视,以为很粗俗,只有不得不为生活奔波的人,才会是这样一双大脚,这些人想来没有读过多少书,不懂得吟诗弹琴这一类高雅情趣,而蕣华蜂儿对于缠足,则是带了一种同情的心态,以为脚给缠成这样,不方便走路。

    蕣华对缠足的抵触如此强烈,简直有一点歇斯底里,以至于她不会为了表达友谊,而为姐妹们制作那小巧精美的弓鞋,不过盛徽对于天足却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她闲了便给那边的三个人做鞋,隔一段时间,就重新量一下尺寸,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啊,那脚也略有些增大。

    而蕣华也有回赠,以往多是裘皮、皮革,蕣华给自己做了皮袍皮袄,还有皮革的袋子,如今开始赠送海绵香皂,都是很有情趣的,即使没有弓鞋,也并没有影响两个人的交往。

    到了九月里,喻明夏回来,很是兴奋,他中了举人,从此便是有正式功名的人了。

    盛徽本来便给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接风宴,听说是如此结果,愈发春风满面,举杯敬酒道:“恭喜夫君得遂青云之志。”

    喻明夏连忙端起酒杯回敬:“多亏贤妻相助。”

    这便是举人功名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不过这一天,蕣华三人却不在城中,去城东秋游了,顺便将租谷带回来。

    站在田埂上,稻田已经收获了,此时里面空荡荡一片,有一些鸭子正蹒跚着在土地上走着,收割之前半个月放了水,如今不是一片烂泥,只见那些鸭子不时地垂下颈子,啄食着什么。

    小导游水妹给她们解释:“割稻子的时候难免落下一些稻粒,又不好捡的,便给鸭子吃,还能肥了鸭子。”

    蕣华笑道:“着实好方法,还能够顺便吃些蝗虫。”

    蜂儿笑着说:“蕣华姐,咱们小时候在那花园里捉了蝗虫烤来吃,味道不错。”

    蕣华一脸感慨:“那时候,真的是想吃rou啊……”

    小螳忽然道:“若是这样,假如发了蝗灾,岂不是只要捉了蝗虫来吃就好?”

    蕣华摇头:“蚂蚱成群之后就会变异,身体颜色变深,不再是绿色,是棕红色,而且会产生一种毒素,吃了会损害身体,那样的蝗虫,连鸭子都不肯吃。”

    蝗虫成群有氢氰酸,氢氰酸是剧毒物质,倘若在蝗灾区域的蝗虫捉了油炸煎炒,那就不是在尝鲜改善伙食,而是在服毒,这种事情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肯做的。

    假如不是学的环保专业,自己对这个问题或许也是不清楚的,但是因为是环保相关,蕣华了解过生物灾害的问题,得知了这件事,所以她再回顾自己从前看过的一些网文,就觉得写得有些想当然了。

    蕣华曾经读过一部很不错的女主穿越争霸文,当时正是巨大的蝗灾,女主采取了许多方式灭蝗虫,比如人工扑杀蝗虫、挖掘虫卵之类,这都是很切实的措施,不过作者设计了一个情节,女主将蝗虫当做美味来吃,以此部分地解决粮食问题,也增加了捉蝗虫的积极性,但是事实上这是做不到的,不仅仅是口味腻不腻的问题,而是聚集成群的蝗虫有毒,不可食用。

    所以蕣华便感到,写网文也真的不是很容易的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出现好大的漏洞,本来非常精彩的一部小说,只为了这个疏漏,便很影响观感。

    小螳在旁边一笑:“蕣华,你是怎么晓得这些事情?”

    稀奇古怪的。

    蕣华笑道:“也不知怎么就钻进我脑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