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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起了眼睛。他多少有些猜到来人的用意了。按照燎国国师的说法,他如今的躯体就像一只已经布满了细碎裂缝的容器,只要承载的刺激到了某种程度,他就会彻底崩溃,成为一个被黑魔之息完全吞噬的行尸走rou之人。来者没打算杀他,却打算告诉他一些秘密,显然便是打算再激一次他的心智,将他的内心瓦解摧毁。顾茫坐直了身子,一双幽蓝的瞳眸死死地盯住对方。没有那么容易。流言的摧折,慕容怜的重伤,林姨的身份,他的宗亲……那么多风浪都已向他袭来过,他的记忆确实混乱一团,分崩离析,但他至少还能维系自己神识的清醒。他知道一旦被黑魔吞噬,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不坠深渊。可对方还有什么秘密能够击溃他呢?只那么短短瞬息,他的心里掠过了无数猜测,而那些猜测都成了他提前为自己穿上的甲胄——他想着无论对方说出什么,他都不至于会受到更大的刺激。直到那黑衣人对他道出四个字来。“天劫之誓。”顾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四个字的深意时,兽类的本能便已令他颅内嗡的一声争鸣,血流亦是不自觉地变冷。他湖水一般透蓝的眼睛微睁大了,他能感知到自己高筑的城防也好,穿上的甲胄也罢,都将被这四个字逼到土崩瓦解。他直觉地知道自己应当想尽办法不要再听下去,可是就像飞蛾会被烈火吸引,明知不过死路,也会喃喃地问:“……什么?”“你就从来就没有仔细思考过君上为什么会让墨熄来接手你的残部吗?”黑衣人的话就像尖针一样狠扎入顾茫的耳膜,“当年君上可是属意他接任赤翎军的,你觉得为什么他一个最纯血的贵族,最后却会成为你北境军的统领?”寒意从胸腔里散出来。那黑衣人唇齿叩得森森然,说道:“是因为天劫之誓啊。”如同雷殁。五内俱灼。“就在你亲手刺了他一刀之后,他还于金銮殿前长跪了三日三夜,拖着一具病躯,替你留在重华的残部求情。”黑衣人慢慢道,“他那么高傲的人……那一阵子简直把自己踩进泥尘里。他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替你说话,为你辩白,最后换来的是什么?还不是你那锥心一刺!”“你知道重华那时候有多少人笑话他吗?”“他原本结仇就多,那些平日里比不过他的贵胄都出来讥嘲他,说他识人不清,说他鬼迷心窍,甚至说邦国出了你这样的叛徒,都是他觉察不及时所致。他们觉得如果他能早些认清你的面目,那些无辜之人便不会枉死。”“他们把战败与失利都归咎到他的头上。一面是家国对他的指责,一面是你对他的舍弃,一面是与叛国者的仇恨,一面是对你长久以往的情谊。”黑衣人一字一句都吐得清晰无比,恨不能化作尖针,每一针都刺透顾茫的魂灵。“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备受煎熬,有苦难说吗?你在地狱的时候他一样也在夹缝里生不如死。不同的是,你去地狱尚知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在夹缝却根本迷茫至极。你们所有人都瞒着他,替他做选择,枉顾他内心真实的感受。顾茫啊……”黑衣人的嗓音仿佛在唇齿间浸yin淬毒。“是你逼他的。”顾茫像是被蛇蝎蛰刺了一般猛地缩到帘帐深处去,脸色苍白如纸。“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他,将他的双眼蒙住。是你畏惧他的挽留会动摇你的决心,所以自私自利地将他支到边境去——是,你是果断决绝了,可你连一个让他好好与你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不……不是的……”顾茫抱着头,缩在帐褥深处,“不是的……”“怎么不是?如何不是?顾茫,你把他的信仰、尊严、光芒,全都踩熄灭了。就因为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会按着你安排的路走,从此过上清清白白高枕无忧的日子。你是何其得刚愎自用!”剧痛裂颅,顾茫困兽一般弓蜷着,低声地哀哀道。“不是这样……我不想他这样……”“你不想那又如何。事实本已经如此。”黑衣人近乎是讥嘲地,“正因为你的隐瞒,让君上能够拿那三万残部的性命要挟你们第二次。第一次要挟你为密探,第二次要挟他绝不能反。”“天劫之誓啊。”黑衣人满怀恶意地说与他听。“为了一个他以为永远离开了他的人,你的羲和君减耗了他十年的寿命,立下了不背叛君上,不背叛重华的誓言。”“顾茫,不知你向他哀哀诉苦的时候,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明知故问的句子。却像是笞打在顾茫身上的鞣鞭,令他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嘴唇青白地哆嗦着。不知他把这些都告诉你了吗。眼前仿佛又浮现墨熄那张五官深邃而英俊的脸,长睫毛垂落的时候,遮住了眸中所有的墟场。墨熄抵着他的额头,低声地对他说:“师兄,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还有一辈子。”他冒着灵核破碎的危险,掘得了顾茫叛国的真相,他带着顾茫泅渡上岸,听到了顾茫的痛苦,明白了顾茫的伤心,许诺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和顾茫一同承受。他唯独没有把自己的疮痍亮给他看。唯独没有告诉顾茫,原来他们的一辈子,其实早已不再完全。那十年的阳寿,早已在无几个人知情的状况下,成了一个保全顾茫残部的誓言。“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黑衣人看出了顾茫濒临崩溃的痛苦,上前一步,眼中端的是恶意满盈。“最可笑的是,顾茫。他那个誓言根本就是白立的。你和君上明明早就承诺好的东西,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情,急得夙夜难寐。其实就算他不立这个誓言,君上就真的会将你的残部为难吗?不会的。”他汩汩流出他的毒液,刺没到顾茫的肌骨里。他胜券在握,他从顾茫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顾茫此刻的心境有多混乱,有多崩溃。他像是蜘蛛挥舞着八螯,从精心织就的蛛网里踱向那个困在网中不得脱的猎物。最后一击犹如闷棍击落——“你们合起伙来整治的高明算计,第一个算计的就是他。顾茫,我若是任何心疼墨熄的亲眷,我最大的希望恐怕就是望他这一生不要遇到你。”仿佛瓷面在细碎地皲裂,发出令人不安的破碎声。“是你害惨了他。”仿佛弓弦砰然绷断,顾茫痛苦地低嗥了一声,额头重重地抢击在床褥之间,他背脊弓着,手指埋入发髻之中,喉管里是兽一般的哀鸣。天劫之誓。天劫之誓……!!!多年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