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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落之后,天黑之前,他总站在朝辞阁的大门口,遥望宫墙里的夕阳。他还是没有找出那个下毒的宫人。这也不能怪他,在宫里,能做活下去的都不是善茬,更何况他们做到八品宫人,做到大宫人。没有心机与胆识,不消说做探子,就连大宫人都做不得,就算沈奚靖再聪明机灵,他也看不到这些人关起门来如何做事,他总不能跟着人家,看看他们出了朝辞阁都去哪里。现在朝辞阁的所有人,看着都一心向主,别无二心。面上是如此,可是里子是怎样谁也不知道。高大银杏树上的扇形叶子,一天天由绿变黄。转眼间,一月时光匆匆而过,九月底时,许久不来朝辞阁的冯栏又突然开始登门拜访。这时周荣轩已然大好,便见了客。冯栏这次倒没拿吃的,只带了两个宫人匆匆而来。周荣轩在茶室里坐着,等他过来叙话。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冯栏自然不会怪他未在门口相迎。院里的沈奚靖正扫着稀疏的落叶,一边竖耳听两个太侍说些什么。“容轩,你可好些了,前阵子我不敢来看你,今日好容易南宫去了慈寿宫,我才过来瞧瞧你。”冯栏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周荣轩面色,见他确实并未一脸病容,这才放下心来。因冯栏与南宫祈的宫所挨着,他每次出门南宫祈都知道,他也不方便日日来看周荣轩。虽然这一月来周荣轩是称病在床,但心细的人却可猜测一二,那一日很多人都知下午时冯栏来过朝辞阁,夜里朝辞阁就招了太医,还惊动了皇帝起夜来看,事情相必并不简单。虽然这段时间朝辞阁一直风平浪静,但冯栏还是不敢来。多事之秋,还是少生事端。“我自是好多,再再大的病,连着服几十天汤药,也能好了。”周荣轩笑笑。周荣轩虽然中毒吐血内里虚亏,但连续进补月余,也算将养过来,此时看去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冯栏仔细盯他半天,这才真正放心下来,皱眉说:“前次那位请去吃茶,你病了没去,那位透露了些许意思,许是想给皇上立元君。”“什么?”周荣轩听了,自惊叹一声,抬头见大大小小的宫人都在院中,便给了陈岁一个眼色。陈岁自然懂,便把原本随侍在茶室里的宫人都打发去小厨房吃茶,单叫了沈奚靖。“安乐,你且去给冯主子打盆水净手。”陈岁和沈奚靖早就互通了口信,彼此都是皇帝的人,所以用起来最没顾忌。沈奚靖麻利地打了盆水,又撒了点茉莉香露,他记得冯栏喜欢这味。等他再到茶室时,刚好听见周荣轩问:“那位属意哪家的?”冯栏就等他问这句,忙把沈奚靖招到身旁,用手指沾了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木”字。沈奚靖微微瞥了眼,把那字看得清清楚楚。这字不难猜,右相林子谦,姓里便是两个木。周荣轩看了,却并不生气,他倒是露出几分喜悦之色,沈奚靖还未明了,边听他讲:“林家要是出了帝君,那林相的从一品官位,就不保了。”冯栏听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与周荣轩交好,心里自然向着皇帝与周荣轩,所以对于太帝君插手皇帝的大婚之事,也只能干着急,他只想到林子谦是林家门生出身,却忘了惦记,一旦林家的儿子做了帝君,那林子谦这个右相,也不用当了。“这个事情,有些复杂,”周荣轩面上带了些笑,慢慢给冯栏指点,“如果这事是那位试探皇上,皇上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应,帝君之位到底多重要,想必那位心里不是不清楚,但如果他不是试探皇上,而是试探林子谦呢?”他与冯栏关系虽不如与圣敬太帝君更要好,但也不差,冯栏的儿子穆璜比穆琛大十岁,从小就温厚良善,对待最小的弟弟总是细心妥帖,冯栏虽不是烂好人,但是对于他看得上眼的人,也是很好的。所以这些年下来,皇帝对这位父侍虽没周荣轩更亲厚,但在他心里,冯栏却也比柳华然与南宫祈强上百倍,对他态度也更恭敬。冯栏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因为失了儿子,所以心里益发偏向穆琛,在宫里,已经算是很明显的皇派了。很多话,周荣轩是乐意同冯栏讲的。经他这一说,冯栏便很快反应过来:“难道林家与柳家有不合?”周荣轩笑笑:“现在全大梁的百姓都知道,柳家才是真正的朝廷当家人,林子谦不过是他家的门生,但你别忘了,当年林子谦也是靠自己,十八岁连中三元,他能做到今日的右相,也不是靠柳家荫蔽,他不会甘心做柳家的走狗,皇帝也不小了,林子谦到底如何想,就连柳家也着急了。”这确实是好事,沈奚靖拿了干净手帕给冯栏拭手,心里如是想。他们这边狗咬狗,那是皇帝最愿意见到的局面。冯栏突然说:“但是,当时那位说了三位人选,只说林家的最合适皇上。”周荣轩挑眉,问:“还有哪两个?”冯栏忍着笑说:“其一便是南宫家,南宫祈的亲侄子,那位说了,南宫家百年没出过帝君了,也该给个机会。”他边说边学柳华然的做派,还摆了个端茶姿势,闹得周荣轩也笑起来:“南宫没生气?”“何止是生气,”冯栏笑着说,“南宫当时就摔了茶杯,一句话没说走了。”柳华然与南宫祈一直关系不好,他们两个对着骂的场面他们几个都听过,也只有跟南宫祈生气的时候,柳华然才会放下端着的帝君架子,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他们两个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周荣轩吃了点红豆酥,说:“好了,说说还有哪家的?”冯栏收起笑脸,说:“最后一个,最不能忍受,是齐家。”周荣轩脸色难看起来,问:“是那个齐家?”冯栏点点头,没说话。事实上,他们对于这个齐家,简直恨到骨子里。宏成三十六年,废帝琰弑父篡位,当时有三大世家支持废帝。其一便是上林齐家。柳太帝君柳华然竟然说了齐家,这已经不是在埋汰皇帝一个人,这是在埋汰他们所有的太侍,和当年死在废帝手里的忠臣世家。冯栏咬着牙说:“早晚有一天,要让这三家死个干净,想到我的璜儿这样就死了,心里真憋屈,要是南宫祈当时听到柳华然说这话,肯定能一把刀捅死他。”确实,景泰元年,冯栏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南宫祈死了所有三个儿子。沈奚靖站在一旁,低着头,黑影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