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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现在能笑着说出这句话了。不是自嘲,也不是假笑。是放下了心中重石,只余一派轻松。他愿意就这么在故乡待着,家中守着,当个只动嘴皮子不做事的米铺掌柜,一个和父母偶尔拌两句嘴情意却日深的儿子,然后等一个人来。只要有一个值得去等的人,不再四处漂泊似乎也理固宜然。“既然打算留下来,明日就去米铺帮忙。”沈父沉声道,“总不能无所事事让家里白养着你这么个人。”沈母白了他一眼,拉着沈恪的手。这时她的笑容婉约,可知诗书人家出身的小姐几十年来被一对不省心的父子磨成了什么样子。“别听他的。这几日你先在家中歇着便是。唉,看看这小胳膊,都瘦了。”沈恪任娘把他的一只手翻来覆去捏了又捏,直到骨rou被捏的有些生疼了,才道:“这是壮实。”他离家前吃好喝好,一群玩伴陪着也日日顺心,养的那是白白胖胖。离家后风吹日晒,常年被人撵着跑,自然便黑了瘦了。原先软绵绵的胳膊肘子,如今一捏,那都是结结实实的rou。还可以再壮实一些……沈恪想着自己偶尔瞥见萧道鸾的身子,深感有必要在再次见面之前,将自己锻炼地更强壮一些。其实若不是出于某种担心,在离开关中前的那一晚,他和萧道鸾本应该……“他这不长进的样子,就是你给惯出来的。”沈父不情不愿地嘟哝了两句,被沈母一瞪,便转头闷声了。沈母对沈恪柔声道:“在家中歇着,正好见见你远房的几个表妹。说来你们小些时候还一起玩过,一晃就多年不见了……”沈恪心中陡然警觉。娘亲这意思,是这么快便要给他寻一桩婚事了?他能理解,也能想到,这次回家定然会面对这个问题。他一走就是十年,家里人哪里是那么简单就相信他不会再走了。为了把他更好地拴在家中,娶妻生子便是最好的手段。他总不能拖家带口去浪迹天涯。不。沈恪心想,如果那口子是某个人,应该也成。心中满是暗喜,沈恪在脸上却挤出了一副苦恼模样:“娘……”沈母也不逼着他,举筷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吃饭。”一顿饭吃得欢欢喜喜。饭毕,沈衡先离席。沈恪想要拉住兄长在大堂里面再聊两句,兄弟两人那么久没见面,不多聊聊就生分了。方才在饭桌上,沈父沈母都同他说了不少话,沈衡倒没问几句,好像不是放下手中的事特意赶来看这个弟弟的。沈衡似乎有些不耐烦,没有搭理按住自己肩头的弟弟。转身伸了两指按住眉心,三指微翘,旋即便走了出去。沈恪见到这个动作,愣了一愣。小时候沈恪没少惹事,沈衡也没少替他遮掩。两人之间当然少不了秘密。有些不能当着家中父母和仆人的面说的话,两人都会打个你知我知的暗号,到了没人处再使倒腾坏水。方才沈衡的那个动作就是两人约定好的众多手势中的一种。意思是,三炷香后院子里见。沈恪绕着家门转了十好几圈,等饱腹感慢慢消下,爹娘也不见踪影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匆匆往后院走。方走到半路,被人揪着领子一把拉住。“伸三根手指是四炷香后见,你又忘了。”☆、第61章长兄[已修]“哪能忘啊?”沈恪狡辩道。“你忘了。”沈衡甚至不用去看沈恪的表情,只要听听他声音中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底气不足,就知道他没记得。说来这些暗号手势都是沈恪琢磨出来的,但在两人说好之后,经常忘记哪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的,又都是沈恪。院子里有些石桌石椅,沈恪记得盛夏的晚上,一家人闲来无事便会坐在葡萄架下。凉丝丝的红馕西瓜,夜风习习,爹嘟哝着米铺新来的伙计又偷懒不做事,娘低头纳着鞋底,针线在指间穿过,绕的人头昏眼花。沈衡年纪稍大,上了私塾,每日的书都温不完,入夜了还点盏油灯在窗下看。沈恪最是轻松自在,撒丫子满院跑,张嫂生怕他跌跤,跟在身后也跑得满头是汗。不过这时候不比夏天,就算隔了一层棉布,坐下的时候,沈恪还是没有防备地被冻了一下。他不想和沈衡吹着冷风谈心,奈何对方没有一点儿进屋去暖和一下的意思。反正都是冷,坐着好歹比站着省点力气,沈恪便忍着寒意坐稳了。沈衡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坐下后想站起又不敢,一张早没那么水嫩的脸上,神情和少时还出奇地相似。沈衡没有在大冬天坐在石椅上的兴致,双手环胸靠着枯了的葡萄架子站稳。有人是因为不善于搭话,两人对坐时只能保持沉默,就像萧道鸾。但沈衡明明是个生意人,和三教九流的人都能打上交道,该说什么话便说什么话,这样冷着沈恪无疑是故意的。沈恪扭了扭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他不知道兄长在饭后特意将自己约了出来是何用意,便打定了主意敌不动我自不动。正好他也多年没见过沈衡了,趁着两人都没说话的工夫,好好打量一番。沈衡比他大六岁,如今三十出头。事业有成,妻儿俱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倍儿精神,意气风发中带着商人的稳重精明,和沈恪的吊儿郎当完全是两副模样。似乎从小就能看出这对一母同胞的兄弟的不同。虽说多是沈恪在胡闹捣蛋,但沈衡偶尔也会犯一两次错。偏偏因为沈衡平日里给沈恪背的锅多了,那一两次货真价实的坦承,也没人愿意相信。反而是在一旁老老实实看热闹的沈恪,被认为是受了兄长庇护还不知感恩,被抓来好好教训一顿。沈恪想起小时候的事,好是出了一会儿神,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脸上也带了点出来。沈衡一直看着,以为自家兄弟终于沉不住气了,便开口道:“当着爹娘的面,我不好问你。你当真不打算走了?”沈恪自觉在外修炼了一番,有和兄长过招的勇气了,爽朗答道:“难道是小时候被我骗多了,惯了你这个毛病?听到我说什么话都要问一句是真是假。”“你小时是没少说谎……”沈衡忽的冲沈恪笑了一笑,让坐在石椅上的人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又有哪一次没被我看穿?”偷偷摸到伙房吃鸡,诬赖邻家的大黄狗溜了进来,结果被兄长抓住一双还沾着鸡油的爪子。冬日里偷懒不想去上私塾,便信口胡说夫子去乡下探亲,兄长压根没信,拎了他的领子就把人捉到了学堂。不论沈恪琢磨出多少机巧来,好像在沈衡面前都会被一眼看出破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若是真心想留下,给我一个理由。”沈衡道,“你从小就不是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