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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在这一剎,他们仿佛才真正从同胞的亡灵中解脱出来。大半年前的深冬,国之将破、都城沦亡,江南千万人流离失所。到了现在,烙在子民心头最耻辱的一笔终于昭雪,所有的阴霾都已过去了。南楚已然振翅重生,在未来,他们不会再经历如此苦难坎坷。景言独自体会著百般滋味,按捺著对白灵飞的思切,将他眼前的一个纵泪伏地的老妪轻轻扶起。“陛下,草民祖宗历代都在平京生活……”那老婆婆哽咽:“我孙子在牢里一直吵著要回家……现在平京怎么样了,孩子们还能看到家么﹖”景言眼含热泪,老婆婆逐字说到他心坎上,甚至差些盖住他此刻对白灵飞的思切。万顷河山如何秀丽,也比不上这简单一句的份量。“可以,他们都能看到的。”景言释然一笑。“陛下,我们回去平京吧﹗”不知是谁放声高喊,随后敦煌都被万民同呼瞬即淹没了——“陛下﹗请您带我们回家﹗”锋狼军全部转向景言,他扫视全城,胸中忽湧万丈豪情:“待北境已定,朕将带军收复平京城——无论此去距离多远,朕都必定带你们全部人回去。”回去他们的国土,南楚世代扎根的家乡。——那片四季如画、风月绝色的江南,是他许给无数人未来的地方。“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回去平京,大伙儿们﹗我们都随陛下一起回去﹗”全城欢欣雀跃,然而这些楚民并不明白,他们的皇帝和猛军之前遭遇了怎么样的挫折——如果可以,景言想立刻便飞马赶去昆仑山,半刻也不能再等。但西域过於危险,在有援军来到之前,他不能把自己的子民丟在一座孤城里。他让锋狼军先行休整,连日来一直在蛰伏在敦煌中。他直觉意识到烟岚话里有极其重要的信息,是被自己一直以来忽略掉的。在太原伴白灵飞养伤的时候,景言便发现他的脉象虚弱如丝,根本没有随伤势复原而好转的迹象。而且阿那环在平京对他施过傀儡术,他是如何能摆脱术法的控制,不但瞒过了阿那环,还成功联合塞外五大族和鲜卑一起叛乱﹖他问过白灵飞傀儡术之事,但当时白灵飞也一脸茫然,只答是昭国元帅被封存的魂魄替自己挡了一咒。当时墨莲华不在,他又不谙术法奥义,便一知半解的把这事掀过去了。如今一想,当中根本就大有蹊跷——既然是昭国元帅的魂魄出手,为何却没直接和怀阳帝托世的阿那环交锋﹖如果傀儡术真的已经失效,那是什么使白灵飞的元神虚弱到这等程度﹖最为不妥是弃守太原的阿那环——他对白灵飞执念极深,怎么又忽然像没了兴趣一样,把全副精神投放在阴山的战局中﹖这些问题可以逐一用“恰巧”、“或许”来解释,但当全部集合於一起的时候,真的只有巧合么﹖他脑海里飞快掠过从太原到西域这一路上的细节:白灵飞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是最微小的神情变化,自己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能对敌使诈,但对自己却绝撒不了谎的,如果真有事情隐瞒,自己断然不会察觉不出来。这么说,白灵飞是真的不知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另一边厢,青原和欧阳少名也正全速赶往西域。景言收复太原后先是托人传了一次信,那时山东大局已定,青原将应龙军主力交给云靖北征,留下来也只是替景言处理大后方的兵粮调度,因此当接到军令,他亦走得爽快,景言和白灵飞还没离城,他已经在往太原的路上了。然而之后的局势发展,却大大出乎青原料想之外。阿什库勒的火山天灾、锋狼兵的冒险行军,都使青原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他甫赶抵太原,权衡轻重之后,便带走了景言留来守城的人马,以备再有不测,果不其然,还在河西走廊的半路上,他便收到另一道更坏的消息了:饶是向来稳如泰山的欧阳少名,一听到白灵飞被烟岚掳上昆仑,亦不禁大为变色。为守着十万楚民,景言终究在敦煌暂且按兵不动。然而青原却像收到十面金牌一般,加急横过河西:要去昆仑的不止景言,他们身后还有一支柔然王军——阿那环也要来了。长雁孤绝,夕阳在长漠上拖出了一条艷丽的焰尾。西域上最辉煌肃穆的古城里,眼下却正厉兵秣马——一场乱世的最终决战,在天劫的笼罩下即将来临。青原领著欧阳少名,大步流星的跑入城卫所。他心急如焚,只恨不能脚下生翼。他转入最后一条走廊,箭步飞掠入堂,却没想过竟有人比他更早来到:“墨姑娘……﹖”昆仑山,光明顶教王殿。“易凡……”躺在榻上的女子虚弱开口,守在她床侧的任易凡却不知沉思什么,一时间竟没听到这句呼唤。——烟岚将人马从敦煌撤退之后,便一直昏迷至今。景言的“七重杀”酷烈无比、七层剑气一重比一重狠绝,更兼有杀心恨意火上浇油,当世本无人有力攫其锋芒。然而她竟真的迎上去了,还做成了这件四方枭雄也没能做到的事。虽然最终在景言手底下掳走白灵飞,对锋狼军打了史无前例的一记巴掌,可是烟岚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巨大——在被绝情剑贯穿时,她体内奇经八脉也被景言完全灼伤了,即使能熬过这一关,将来恐怕也和当年受创的长孙晟一样下场。可是,为了昆仑山的命脉存亡,这一切也是值得的。“易凡……”她再次动了双唇,“你是不是……把白灵飞带回来了……”这次任易凡终于听见了,转身过来一边搭住她腕脉,一边察看烟岚的脸色:“听话,好好在这里休息。”烟岚不依不饶,纤手抓住任易凡,拼命将身体从床上撑起:“不……不能放走白灵飞……”“只有把他和长明王祭入圣湖,我昆仑山才能有一线生机……”任易凡闻言点头,神色复杂的扶著烟岚,示意她不必激动。“他就在圣湖祭台上,全光明顶的教众都轮流看守,不会有可能逃出去的。”烟岚心下大定,一道气也瞬即xiele,往榻上重重倒回去,幸被任易凡伸臂揽住,轻轻把她放回床上。“你被楚皇用至刚至阳的内功重创,若不妥善料理,可能会永留后患。”任易凡捧过玉碗,又拿来软枕将她螓首托起,一手搂过她拿着药碗,另一手用勺子逐口把药餵给她。“圣教杀手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