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一) 叶听云默默跪在首羊殿外的露台上,伶仃白衣,几片衣角已浸在了雨后泛着寒光的小水洼里。 跪到摇摇欲坠之时,她觉得有一丝天光从密云中破出,抬眼,却只看到银月城楼的飞檐张扬无比,檐尖反射出的阳光那么刺眼,让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多亏一直小心盯着她的小宦侍过来扶了她一把,将她摇醒后低声劝告:“叶台辅,您天生便继承了叶氏的恩霖之体,又辅佐陛下多年,他一向待您与其他人不同,您又何必如此执拗不肯如了他的意呢?” 叶听云并不同意这宦侍的话,清冷的眼神中,浮起一丝自嘲。 叶氏一族从来是为服侍皇家而生,从数十代前的远祖开始,叶家每一代女子都会有一人继承恩霖之体,只要帝王祭出承恩令,叶氏女子就必须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恩霖之体异于常人,一旦被临幸,就会从身体到心灵完全从属于帝王,从此柔顺卑微,犹如御座下的一只宠物。 可她正是因为不想当宠物,才拼命习得经天纬地之术,想以此为自己争得一个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她一直相信当年看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定会爱重她的治世之才,绝不可能让她变成笼之物,所以,她才全心辅助他平定天下,甚至数次差点为他丢了性命。 可她终究是天真了。十年,他们君臣携手天下大定。谁料时局才刚刚清明,他就要让她褪朝服,入后宫。 她自然不肯,朝服可以轻松褪去,但后宫那座牢笼,她是绝对不肯去的。 推却多时,帝王终于失去了耐心,让人带来了承恩令。 承恩令是叶氏先祖臣服于皇室时结下的血契,若她再执意拒绝,叶氏就会被血契反噬,阖族覆灭。 可她还是不甘心,所以,来到皇城长跪。 她一直跪到黄昏,帝王丝毫没有改变心意的表现。最后一缕阳光隐进云层前,皇后停鸾在她身边,低声道:“没用的,长孙炎对你的想法,绝非心血来潮。只是你于君国大事思维缜密,于男女之事却太过愚钝,辅佐他十年,竟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今,你是再也逃不了。不过又何尝不是咎由自取,这也算是当年你强行拆散本宫与飞骑将军,设计将我骗入这深宫牢笼的报应,哈哈哈……” 皇后声音中压抑着细微的愤怒和幸灾乐祸,扬长而去。 可能真是报应吧,叶听云陷入了沉思:这些年为了辅助长孙炎,她做过太多的决定。在社稷大业面前,她利用的人太多,被伤到心的又何止皇后一人? “台辅大人,宫外传来消息,陛下已经派玉林卫去了您的府邸,将所有叶氏族人禁足。”宦侍的声音有些急切。 叶听云的心骤然沉下,终是走到了再无退路的地步!她绝望地闭眼,最后一丝阳光隐去,人间终于被黑暗完全吞噬。 “……告诉陛下,听云从命。” 片刻之后,随侍皇帝身边的大监端来一杯酒水,放到叶听云面前。 “这是什么?” “琼楼玉蛊汤。” 叶听云眼神惊了一下,这药她是听说过的。百年前,有一位叶氏女子也不愿接承恩令,虽然最后迫不得已入了宫,却未能全心侍奉。 帝王盛怒之下,便招来巫医,调制了一种名为琼楼玉蛊汤的蛊药。这药水不知有何魔力,叶氏女子服下之后,便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从此之后再无半点忤逆。 “台辅大人,喝了它,才好顺利服侍陛下,也免得阖族上下多受苦楚。”大监见叶听云犹豫,又不容置疑地劝了一句。 叶听云接过酒杯,闻着杯中传来的浓暗幽香,露出一丝苦笑: 长孙炎竟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不想留给她! 那就,这样吧。 她仰头,一饮而尽。 意识渐渐混沌。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她躺在一片芬芳温暖的织物簇拥的软床中,身上寸缕不着。思绪悠悠沉沉,脑中空空,竟然忘记了诸多缠身的俗物,只觉十分舒适。 身体娇软无力,她从床上爬起来都花费了许久。 待她摸索着穿好一件内衬长裙,想去找一盏烛火,身边却多了两个小侍女,扶住她道:“贵人双眼无法视物,以后想要做何事,请让我们两姐妹代劳。” “无法视物?”她轻颤手指抚上自己的长睫,果然,双眸没有一丝一毫地感知。 “是……是的。您被送过来时,大监专门嘱咐过,那药水会影响您的眼睛、思考和体力,让我们务必好好待您。” “好好待我?” 是好好养着一只玩物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无言叹息,唇角却抿起一丝苦笑。 她还想问点什么,那药水却起了作用,让她思绪陷入一片混沌,再说不出三两字。 片刻之后,她听到前厅的房门被打开,似乎进了一人。 本来扶着她的两名侍女惶恐地下跪,叶听云身体发软一时无法站稳,只好吃力地用手撑住身旁的椅子,抬头想去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身边的侍女喊出“参见陛下”,她才明白是长孙炎来了。 按规矩,她是该跪拜的,但此时,她身子已没了几分力气,只能顺着椅子滑到地上。 叶听云尽力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换来屋内长长的沉默。 随后,两名侍女似乎得了指令匆匆退出殿外,只剩她一人跪在原地,听着脚步声渐进。 虽然思绪混沌,但她明白自己处境,也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从她出生那一天起,便注定有这一日。 一双大手钳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向上抬起。 男人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尖还带着一缕沉檀暗香,那是她熟悉的味道,曾几何时,她与长孙炎帐内议事,暖风过处,也会闻到他身上蒸出这种味道。 那时,她觉得安全。如今,她只觉得心惊。 叶听云虽然看不见,清灵又晦暗的眸中却满是无辜与无助。 先前长孙炎看惯了她聪慧果敢的一面,从未看过她素衣如雪,犹若一朵小白花般的楚楚可怜之态。此时一见,竟有片刻凝神无语。 他放开她的下巴,瞥见她粉嫩的双唇微张了一下,像被风吹得微微颤抖的奶冻,幼嫩水润,吹弹可破。男人体内的欲望忽然开始蠢蠢欲动,他想立刻将那朵软嫩含入口中,吮吸融化。 但还要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