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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想了一会儿说,“好。”“比这里还好耍吗?”大河更兴奋地问,“有好多好多糖吗?有好多好多收音机?”山神笑起来,揉揉他的脑袋,“你去了便知道了……收音鸡是什么?”大河便手舞足蹈地与他解释起那只能唱歌的方方正正的鸡来。冬日的太阳去得早,大河恋恋不舍地看着日头往下落,林子里温暖退却,风簌簌地吹着枯黄的竹,刮着他红扑扑的脸蛋,他得回家了。他扯了扯新棉袄,风声穿梭在林间,他问即将被他留下、孤零零在这冰冷的林中的山神,“山神,你冷吗?”山神摇头,“不冷。”大河仰着头望着他,望了一会儿就将小黑爪子隔着翠绿的袍子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那样冷冰冰的袍子。“真的不冷啊?”大河还是巴巴地问。山神笑起来,“瓜娃子。”大河还是想不通,怎么会不冷?明明摸起来就冰冷冰冷。庙里的山神像都顶了块红布遮风,山神自己却还是一件单衣,随风飘飘。好歹也该穿件冬衣才是。可是他有三舅妈给他做新棉袄,山神没有三舅妈,山神连爷爷都没有,谁给山神做新衣呢?大河下山就闷头跑回他家的祖屋里去。爷爷死后,这几间破旧的土屋子就一直空置着,三舅妈在这里摆放了些杂物,废弃的农具上生着青苔和小白菇。他钻进爷爷那间屋,垫着凳子去够挂在墙上、被竹叶编的帘子盖住的一件大厚披风。披风很重,脚下的凳子发出吱呀声响,然后很果断地坍塌下去,他举着披风很灵巧地跳开了,并没有狠狠摔到地上。他将披风铺在只剩木架子的床上,掀开上面的竹帘,那是一件灰黑色的狼毛披风,做工粗犷,在肩上破了掌心大的一块,且边角处磨损得十分斑秃,还残留着许多污秽的土块痕迹,是破旧到连三舅都不想捡去接着用的一件披风。所幸上面还有很大一部分地方覆盖着厚厚的毛层,他摸上去,触感软中带硬,一撮一撮的狼毛纠结在一起,有些刺手。几日后的下午,帮三舅做完农活,他屁颠屁颠地用竹帘子裹着狼毛披风往山上送。山神看到披风的时候愣了一下。大河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的反应。果然山神愣了一下之后便笑了起来,很是开心似的,道,“给我的?”“嗯!”大河响亮地应道。他将脏污的土块都洗掉了,等了俩日才晒干,还偷偷剪了自己棉袄的一块衬里,补在披风肩上的缺口上。补得并不好看,并且没有狼毛,看上去十分怪异。于是他自作主张,又将自己编的一只竹螳螂缝在了上面遮住,看起来就像肩上站着一只耀武扬威神气活现的真螳螂一样。山神披着那模样古怪的披风,低头用苍白修长的手指戳一戳那只被固定在肩上的螳螂,戳得它高举的螳螂刀颤了一下,便又笑了起来,十分温和。日落的时候,大河——因为这一日太过兴奋、又跑又跳地围着披着狼皮的他疯玩——累得躺在他怀里打盹,小黑脸上口水泡泡呼啦呼啦的,梦里也带着很纯粹的开心的傻笑。山神老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偏过头静静地看着这身披风。他将冰凉的手淹进厚重的黑毛里,想起了这只昔日称霸山林的狼王,想起它咬断大河父亲的脖颈那一刻,也想起大河爷爷带着乡亲来剿灭它的那夜。那些山中冰冷的夜,多少生灵的逝去,这些曾在他面前鲜活而生动的人与兽,恩怨与仇恨,到最终,都只是一抔黄土。山神低头看着大河的睡脸,落日的阴影打在这孩子睡得欢喜的脸颊上。他想,他究竟为何会在那场竹叶的雨里出现这孩子的面前。究竟为何,会因那偷偷靠近、触摸上他泥塑脸颊的那只稚嫩的手,而动了心神。明明百年之后,亦不过一抔黄土。他闭了眼。过了良久,复又睁开。他拍着大河的脸,神色温和地唤他,“起来。夜了,山里冷,回去睡罢。”开春之后,新的村支书便张罗着让村里的孩子们入学。村支书带着媳妇走家串户,做了每一位适龄儿童家长的工作,县里的政策已经下来啦,响应号召,落实九年义务教育。本来该去年秋季入学的孩子们,迟了半年也没关系,补一补,也就跟上了。总之是不能再让孩子们漫山遍野地野跑,耽误适学的年纪了。从山外送来了新的书包、课本和翠绿翠绿的铅笔,此外还有一板车半旧不新的衣物。说是山外的好心人捐赠的。大河从发到自己手里的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鬼画桃符,什么都看不明白。“给山里的小弟弟,小meimei,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村支书翘着胡子,用字正腔圆的山外话读给大河听。大河穿着新衣服挺着小腰板跑去山神面前,举着小纸条老模样背了一遍,因为山外话讲得没村支书那么顺畅,加之句子太长,十分难记,所以背得磕磕巴巴。山神漫不经心地翻着他的课本,两只指头拎起来,嫌弃地闻了一闻,道,“一股怪味儿。没有墨香,还能算是书么……”“墨香是什么?”大河睁着求学的眼睛。“墨香是墨的香味儿。”山神道。“墨是什么?”山神一拂袖子,地上一块土块飞起来,沾了沾山神庙前一滩泥水,在祭坛上写了个大河的“大”字,道“就是能写出字的东西。”大河扒着他手里的土块小心翼翼地闻了闻,也没觉得有什么香味儿,很是疑惑地看着他。“咳,”山神果断地结束了这不负责任的解释,转话题道,“你再背一句刚才的信给我听?”学校在两座山之外的河谷里,农田之间的空地坝子上垒起的两座平房,报纸糊的窗户,发白的黑板,摇摇晃晃的桌椅。早上去,要两个小时山路,晚上回来,也是两个小时。大河每日和秀秀背着新书包去上学,书包里装着课本,铅笔,此外还分别有一小包黄豆、两个土豆或者两个红薯,是他们的午餐。三舅妈并不太高兴大河去念书,因为大河每日回来都十分夜了,帮不上家里的农活儿,并且还要歪歪扭扭地写作业,能帮的家务活儿也少了。大河也觉得有些伤心,因为每天回来得晚了,去山神庙的机会也自然不多了。若在山神庙待得夜了,第二天早起念书也是要迟的,会被头顶秃秃的校长叫到cao场上,站成一排打手板心子。他不得不从每日都去改成了周末再去。不过值得高兴的事情是,他可以歪歪扭扭的写自己的名字给山神看了,并且能够偷偷省下前一日的红薯,献宝地捧给山神。山神剥红薯皮的动作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