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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翠云楼附近,隐身在对面街角的暗影里,看着已关上了大门的安静的彩楼。当年,他身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当它是人间地狱。现在,那里面隐隐透出的亮光却给他了一丝亲切温暖的感觉。放眼看去,天地一片白茫茫,非常像他穿过生死之间,灵魂所看到的景象。像他来时的路,而他却再也回不去了。在这里,他是名副其实的孤魂。没有家,没有国,无亲无故,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熟悉的,连身体也不是他的。离开翠云楼后,时常会遇到人们在闲聊时互相谈起家乡,或者成长的种种经历,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就连仇恨,也无法持久。那一种深深的刻骨铭心的寂寞,是他在前世里从来没有尝到过的感觉。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静静地靠在夜色里,看向天地之间他惟一熟悉的那一点灯火。隐隐的,似有歌声传出:“烽火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徘徊久,访桃李昔游,这江山,今年不似旧温柔。”千山看斜阳第一部南楚篇第十三章章节字数:4235更新时间:07-03-2809:42待得黎明来临时,宁觉非回到了距临淄二十多里地的小苍山。这山其实并不高,但在平原上却显得有些灵秀之气,因而历代所建的佛寺很多。他一直借住在后山处香火不盛的一座小庙万象寺中。自边关看到江月班即将被问斩的告示后,他便知是淳于乾逼他出来。左右无事,他便悠闲地往临淄走。路上无钱时,便想起了过去所看金庸,里的令狐冲在福建教那些恒山派的小尼姑干的“化缘”勾当,每到一地,他就会到酒肆茶楼中,有意无意间打听当地首富的情况,若有外号叫什么“剥皮”、“阎王”之类的财主,便会在夜里翻墙潜进那人家中,捉住那土老财,勒逼大量金银,除了救济贫民外,留下的也很是宽裕。走到半途,遇到一家财主请了一群看家护院的,曾色厉内荏地要他留下字号,他童心忽起,便顺口说自己叫“万里独行”田伯光,待得将一众护院打得落花流水,扬长而去之后,他才想起,那田伯光原来是采花大盗,后来被乱七八糟的不戒和尚擒住,被逼出家,只得改名叫“不可不戒”,不由得大笑,这才觉得心里的闷气稍稍xiele一些。这上下,有关那独脚大盗“万里独行”田伯光的情况已该报到这南楚的刑部了吧?这时,雪已经停了,只剩呼呼的风声。从山下开始,直到山腰、山顶,所有的寺院都敲响了悠扬的钟声。宁觉非在这里已住了半个多月,自然知道这是召集寺中僧众做早课。所谓暮鼓晨钟,让人听了,总是感慨万千。动作轻捷地走过铺着石板的山路,穿过积满了雪的梅林,他来到万象寺的门口。小小的山门已经打开,但并无僧人扫雪,盛开的红梅与白雪相间,风景十分美丽。此时的天气滴水成冰,十分寒冷,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立刻凝成白雾。穿过寺院的回廊,听着木鱼和偶尔的磬声响起,伴随着隐隐的诵经声,心情渐渐平静,他回到了后面的客房。换了一身平常的银灰色家居服,解开紧紧扎住的长发,他从火炉上提壶倒了杯开水,呷了一口,这才觉得暖和了些,于是悠闲地坐下来,看向窗外。从他房间的窗口看出去,是后山白茫茫的一片。那里不似前山,甚是陡峭,没有路,也没什么树,原是一大片草地,此时积雪盈尺,显得十分洁净。虽是一夜未眠,奔波劳顿,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疲倦,只是呆呆地捧着茶杯出着神。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他一直不知道,也不太去想。真要想起来,也不过就如现在一般,身处雪地中央,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出去,都是白茫茫一片。不知过了多久,铅灰色的云层渐渐开了一条缝隙,一线金色的阳光忽然穿透下来,隐隐地落在山下铺满了厚厚积雪的村庄里。整个世界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十分的安静。忽然,有人敲了一下他的门,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宁施主,起身了么?”宁觉非立刻起身去打开门,十分有礼地微笑道:“无尘大师,请进。”自门外进来一位中年僧人,穿着与别人相同的僧衣,里面是厚厚的棉袄,眉宇间满是平和之气,笑着走进来,问道:“宁施主不用斋饭吗?”宁觉非低声说:“一会儿就去,大师请坐。”这位无尘虽看上去与普通僧人无异,却是此寺住持,待人甚是冲虚恬淡,这也是宁觉非在这里一住半个多月的原因。无尘笑了笑,坐到窗前的桌边。宁觉非赶紧给他倒了杯水。无尘笑道:“敝寺有上好的梅花茶,一会儿我叫他们给施主送些来。”宁觉非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谢谢大师。”无尘看了看窗外的雪景,没有看他,却忽然说道:“自施主来此,眼中一直郁色不去,眉间深有烦恼,其实红尘万丈,大雪一下,也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宁觉非瞧着外面,听着风声掠过大地,却吹不起凝住的冰雪,淡淡地道:“大师,世间有灵魂,有轮回,佛家说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但是,如何选去处?”无尘随口答道:“灵台清明。”宁觉非继续问道:“如何保持灵台清明?”“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宁觉非想了想,仍有不解:“若是诸相非相,我之身受,却是从何而来?”“要知来世果,便看今世因,要知前世因,便看今世果。”“我的前世……我自认并无做错什么,忠孝节义,我都做到了,为何还有今世之果?”宁觉非当日前来借宿,并未改名换姓。无尘什么也未多问,便自同意。宁觉非偶尔与他闲谈,也多是请教轮回转世之事,不过听无尘话语,显已知道他是谁。宁觉非不提起,无尘也不谈及。此时听他这一问,无尘忽地叹了口气:“施主杀孽太重。”宁觉非一愣,半晌方说:“是,我……确实杀人太多,可那些人,大都有该杀之处,几乎个个身上都负有血债,双手沾满无辜平民的鲜血。我杀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让人民能安居乐业,难道错了?”无尘微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宁觉非顿时心下大震,良久,面现坚毅之色,眼中豁然开朗:“多谢大师指点。”无尘仍然看着窗外,淡淡地道:“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宁觉非的眼神变得很清澈,轻声问道:“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