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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着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定定站着,挡着她丈夫。四人面对面站定,两两拦住,那两半桌子这才砰然坠地。“覃中吕捉了我的孩子,是为了给你练刀?”她看着封平平,强自镇定地问道。“不是!”叶尉缭道。“嗯。”封平平道。“真的不是!”叶尉缭勉力辩道:“初六那时候刚被她掳走,一直哭闹。覃中吕专门抓跟我形貌相近的少年陪他,然后害死,不许他再闹。此事不管怎么说都是覃中吕做下的,还请徐夫人明辨是非,不要迁怒。”“你只说动手杀人的是谁?是覃中吕?还是封平平?”徐褚光怒声喝问。“他是被迫的。”叶尉缭道。“他来杀我,我杀他。”封平平道。“远芳你让开,就让我杀了这小畜生!”徐褚光只要听见封平平说话便更怒一分,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只是季远芳始终在他身前静立不动,一手伸开,拦住他杀人。徐褚光恨得把一柄剑砍进了身旁凳中,嘶声叫了几回。“叶少侠,”季远芳沉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字字不虚?”“徐夫人,初六那时候只有九岁,他知道什么?不过也是被覃中吕任意摆布,令公子遭遇不幸,罪魁祸首就只是覃中吕。徐夫人知道的,徐夫人……”叶尉缭说到此处也是词穷。“我初时见你,只觉得像,真像。你又跟覃中吕的师侄站在一处,我一心以为,你就是被她掳走的翊云。你换了名字,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我们了。”季远芳扯了扯嘴角,笑得哭一般,道:“原来你不是。原来翊云受那么一遭罪,就只是因为像你。你现在还站在他前头,一心一意帮着他说话。你用这么一张脸看着我,让我不要怪他……他还不停地说,他杀了翊云。”季远芳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无声地流了满脸,伸手攥着心口衣襟,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抖颤。徐褚光倒转剑柄,展臂将她揽在怀中,偏着头,也红了一双眼。“徐夫人,徐大侠,是初六混账不懂事胡乱说话,你们……”叶尉缭道。“他很想你们,”封平平忽道:“他成天都说父母有多好,家里有多好,只想早日回去。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哥哥还丢了,他说他给我当哥哥带我回家。他骗我。覃中吕让他杀我,他就拿剑来杀我了。”“然后你就杀了他?”季远芳咽下哭腔,问道。“是。”封平平点点头。“他的尸身呢?”“我也不知道葬在哪里,覃中吕带走了。那时候躲在大堰的安固山,一个四面峭壁的山谷,躲了好几个月。他几次想逃,还带着我爬过山,爬不出去。多半他就留在那里了。”“你还记得地理方位吗?”季远芳追问道。封平平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季远芳点点头,伸手轻拍肩上徐褚光的手,道:“有个地方也是好的,好过咱们东西南北遍寻不见,咱们去找找,找到那个山谷祭奠祭奠也是好的。”她说话原本就柔声细气,现在说来更是失魂落魄一般飘忽,几不忍听闻。徐褚光站在她身后,通红的一双眼仍是死盯着封平平,道:“就这么放过他?就这么走了?”季远芳又拍拍他手,道:“别说咱们杀不了他,就算能杀,你杀他,叶少侠在跟前拦着。你看看他那张脸,你能对他下手吗?”徐褚光从封平平瞪到叶尉缭,叶尉缭站在封平平身前,挺身而立。徐褚光沉沉叹了一口气,捉住斩在凳子上的剑柄,却不抽剑,只奋力再斩,将一个凳子也劈作两半,骨碌碌滚倒在地。季远芳牵着他手,拉着他往前走出一步,叶尉缭伸手推着身后封平平让开一步,给他们往门前去。四人都徐徐动作走得沉而缓,渐渐错身而过。季远芳忽然站住,偏头看着叶尉缭,问道:“他刚才说翊云是第一个,后面还有?也给他杀了吗?”叶尉缭听得心中一滞,不及言语。“嗯。”封平平道。“你说他那时候还是个小娃娃,那后来呢?”季远芳仍是盯着叶尉缭,问道:”他也长大了,再杀,也不是他的错?覃中吕就这么带大他,到底把他教成个什么样人,你真知道吗?”“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又做下什么恶行,我们再来杀你!”徐褚光恨声道。“哼。”封平平并不受他威胁,抬手就要出刀。叶尉缭捉着他握刀的手,把猎刀硬按回鞘中,向夫妇二人抱拳道:“不劳徐大侠,也请徐夫人放心,但凡初六有什么行差踏错,我自会处置!”第十九章徐氏夫妇黯然而去,叶尉缭略略叹一口气,扶起一个翻倒的凳子坐下来,抬头看了看封平平。封平平仍在门口站着,凝神听着外面动静。“我出去看看,别再有人找来。”封平平头也不回地说道,搭手拿住门闩。“站着。”叶尉缭粗声道。封平平回头望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到底站着没动。叶尉缭眉头皱起,总是要跟他说个明白,索性直接问出来:“你出去干什么,想追上去杀了他们?”“嗯。”封平平被他看出去意也不遮掩,点头承认。“初六,你不能……就这么去杀他们。”叶尉缭眉头皱得更紧,明明是极浅显极明白的道理,跟他分说起来却十分费力。“为什么?”封平平果然听而不明,道:“他们既然找到这里,难保不会告诉别人。他们这次没有动手杀我,难保下次也不动手杀我。他们不杀我,难保别人知道我在这里也不来杀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拿自己性命冒险?”“我们换个地方躲一躲就是了,他们夫妇不是坏人,不用非要杀了他们。”“刚才你就拦着我,我自己追出去不在你面前杀,你也不让。他们不是坏人,又不是就不会来杀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让我杀他们,你一路都不喜欢看见我杀人,为什么?你就没杀过人?”“杀是杀过,”叶尉缭空有能言善辩的口舌居然跟他掰扯不清,急得有些想挠头,也只得打叠起十分的耐心同他说道:“有的人能杀,有的人不能杀,就算是一时威胁到自己性命也不能杀,这其中总有些道义,有个分界。”“什么分界?”“分自己的良心过不过得去。”“你分的人太多了,我分不过去那么多。”“初六,”叶尉缭停了停,仍是问道:“在你心里难道人人可杀?没有你不能下手的?”“我不杀你。”封平平也停了停,又道:“没有了。”“嗯?”叶尉缭听得一愣,跟着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杀了覃中吕的时候明明就想动手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