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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陪伴我最久的,除了雷昂就是蕾蒂了。有她的安慰,让我的苦痛缓解少许,反拉住她:“你还好吗?”蕾蒂点点头:“大人,我没事。”“戈亚大人呢?”“公爵大人还在返程路上。他也受了些伤,但没什么大碍。王子殿下情况紧急,我先带他赶回来的。”听到戈亚也受了伤,我又是一阵焦虑心痛。天知道他们在南方,到底是遭遇何等凶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蕾蒂知道这时候不跟我说清楚,我心里乱想会更难受。更何况,此时雷昂昏迷,我们都无能为力,跟我说说话,还能分散我的精力,多打发些时间。她没有隐瞒,慢慢而清晰的,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我。一年前雷昂出走,恐怕只想走的越远越好,并没有目的。他离开北方一直南下,沿途买醉,被人不断骗取身上不多的财物,最后连马都没了。后来身无分文醉倒在某个村子,被扔到路边,一伙匪徒见他年轻强壮,捡他回去做黑市搏斗。他已一无可恋,并未反抗,自此天天混迹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角斗场,在贱民和赌鬼们的喧嚣中与人血rou相博,醉生梦死。王储失踪的消息一旦泄露就会危及国体,戈亚不能大张旗鼓的搜寻,只好带人暗地里查找,表面还得装出雷昂一直在南方镇守的模样。但南方是旧国贵族的地盘,想长时间避人耳目,营造假象,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多久,就被人发现了异样,以伊丽莎白母族巴托利家族为首,先是试探,蠢动,之后越发笃定而大胆,开始密谋王权。只要雷昂死了,乌瑟后继无人,再没了推迟大婚的借口。伊丽莎白会荣登王后宝座。给乌瑟生下子嗣,权利将再回归到旧贵手中,到那时,乌瑟就没用了。雷昂深陷南方下落不明,使得乌瑟对南方势力投鼠忌器,才默默容忍伊丽莎白在宫中坐大。伊丽莎白虽有其心机,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很快被胜利与权势冲昏了头脑,得意之余,行事开始疏忽大意。在之前的宴会上,她自作聪明的以雷昂探我的话,妄图试探出一些信息,不想此举却成了她败北的转折点。乌瑟从她这只言片语中,意识到巴托利家族已确信王子失踪,必然会全力追杀雷昂,甚至,他们可能已知道了雷昂的下落。此时乌瑟和戈亚虚构的假象已毫无用处,乌瑟果决派蕾蒂带人南下,让戈亚不惜一切代价搜寻保护雷昂。后来的一个多月,我跟路加在北方平静度日,在南方,却是惊心动魄的厮杀较量。巴托利家族先一步找到雷昂并下手,但雷昂也不是吃素的,踩着尸体撑到了戈亚和蕾蒂的救援。到这时,胜负已定。不,还没定。雷昂现在还没醒来。如果他活不下来,乌瑟终究是输了,输的一干二净。但现在对我而言,王权,我的未来,都不重要了。我只要雷昂,我的哥哥,我自幼相依为命的伴侣,宁可燃烧灵魂来爱我的人。我只要他,要他醒过来。我留在雷昂床边,坚持不肯离开,饭也不怎么吃,觉也不敢睡。蕾蒂已经很了解我的固执,并不十分劝我。我整天坐在雷昂床边,给他擦拭身体降温,清理伤口,他喝不进水,我就含了哺他。有次我刚给他喂了水,还未离开他的嘴唇就感觉他呼吸变了,眼皮似乎动了动,我惊喜又害怕的唤他,可他又没了反应,好像那些只是我的幻觉。这种大喜后的失望简直吞噬人心。我唤了他无数声仍没有用,几乎要把自己哭瞎。日夜不断交替,到第六日黄昏,雷昂睁开眼睛时,我正趴在他床边轻浅睡着,倦容憔悴不堪。他无声的看了我很久,眼里有火焰,厮杀,痛楚、渴望。他不觉一动,这极轻微的震荡,居然就把我惊醒了。我的神经早已无比脆弱,无数次希望和失望交替,让我如惊弓之鸟。感受到他的轻动,我立即睁大双目,向他望去,一下就对上了他那双蓝色的瞳孔。我现在这样子一定丑极了。好几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让我瘦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不敢置信的盯着他,生怕自己又在做梦。雷昂与我对视着,我俩的眼中似都有寂静的风暴。许久,他的手又一动。这一下惊醒了我,不是梦,是他,他醒了!我突然扑上床沿,抓住他的手,大眼睛里眼泪汹涌而下,哭得泣不成音。“哥哥……哥哥……”我哭,眼泪噼里啪啦打在他手上:“哥哥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哥哥……你别走……哥哥……你打死我吧……”都是我,是我把他害成这个样子。他那么爱我,从小就只知道宠我,我多任性,多坏,怎么欺负他,他都没打我一下。可我干了什么,我骗他,我伤害他,我差点害死了他……这一年里,我经常梦到他在黑暗中离开我的最后背影,我在梦里不断哭喊着这句话,现在在他面前语无伦次的脱口而出。我多少次悔恨那一晚没对他这么说,他若是打死我就能原谅我,就能留下不走,我肯,我愿意的。“哥哥……哥哥……你打我吧……哥哥……别走,你别走……”我哭得几近死去,抓着他的大手,语无伦次的求个不停。他望着我,眼神里的荆棘与堡垒,一瞬间粉碎坍塌。他忽然挣扎而起。我真是怕极了,以为他不想见我,想离开我,想再次远远的躲开。我哭着求他,试图制止他:“哥哥,别动,求你了,我会走的,我这就走……”然而下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扑倒在我腿上,双臂环过,紧箍住我的腰,头埋在我的腹间。“哥哥!哥哥!”我吓坏了,想扶他起来。他却紧紧搂住我,低声说:“别。”“糖糖,别动,就这样。”我滞,不再动了。他像个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扎在我的怀里,头深深埋着。我这几日顾不上收拾自己,身上还穿着离开特洛伊庄园时的睡袍,纤薄的几乎没有厚度。很快,就感觉到一股炽热渗透衣料,熨烫在我皮肤上。是他的眼泪。我视线又模糊了,伸出柔软的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头发,尽我所有的温柔去抚慰他,真想抹平他身心的所有伤痕。我们在黄昏中拥抱,我的泪珠不断滴落在他身上,而他哭的无声无息,滚热的泪水尽淌入我怀中。第188章告别雷昂身体虚弱,很快又陷入昏睡。可他清醒的消息已振奋了宫廷,医生们赶来把他围住。这时就不需要我了,我悄悄的退走,总算能放下心来,稍微打理自己。宫中为我备好了热水和一切所需之物。我在浴室中耗了很久,整理自己的思绪。等我终于出来,夜已经深了。蕾蒂端来一些晚餐,我摇摇头,问她:“陛下呢?”“陛下在房间等你,请你用餐后去见他。”蕾蒂答。我并无胃口,对她说:“走吧,我现在就去。”蕾蒂拿我无法,引我向乌瑟的房间走去。国王返都是机密,所有无关人等全都清走,整个宫廷显得空荡荡的,在夜晚里尤其寂静吓人。而我此时面色平静,跟着蕾蒂的脚步,悄然穿越走廊,进入了乌瑟的套房。在这个房间,我曾和乌瑟与戈亚,拥有过多少甜蜜与快乐。可也是在这个房间,雷昂和乌瑟因我而决裂,给我们都带来无尽痛楚。现在我再度站在这房间中,心中万千感慨,抬眼便看到壁炉旁的乌瑟。他日理万机,现在仍在借着火光看文件。在北方,盛夏的夜晚也是有些热的,可他为了光亮,不顾火焰的热度,待在壁炉边。手旁,倚着他的象牙柄黑木手杖。听到我的声音,他抬头望来,淡漠冰蓝的双眼映着火光,瞬间融化。“好孩子,累坏了吧?”他柔声说。这些天里,我衣不解带的照顾雷昂,他必然都清楚,也为我扫平了一切障碍。他知道我对雷昂的情感,知道如果我见不到雷昂,这一生都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他以惊人的周密策划,扛住一切压力和风险,把我送到雷昂身边。或许,他也希望我能影响雷昂,他永远是这样,做的任何事,细挖下去都有层层深意。然而这又怎么样呢?他的谋划,又能抹杀掉他对我的好吗?我双目中秋水潋潋,轻问:“爹地,你身体不好吗?”他微楞,顺着我的视线看到手杖,微微笑了。“爹地不年轻了。”他说。是啊。他十岁之后,就在阴谋之中挣扎求生。登上王位后又是数十年的南征北伐,他这一生直到现在,何曾有过一刻安宁。他被背叛,被刺杀,他受过伤,中过毒,他亲上战场,他出生入死……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的身体,他的每一个伤疤,我都亲眼见过,触摸过。在他的护翼下,雷昂和我才能平安成长,我才能有如今安宁的生活。我为什么想要斩断这些联系?这些都是我弥足珍贵的回忆,是他给我的宝物啊。乌瑟放下文件,没有拿手杖,向我走来。我视线随他的靠近而抬高,直视他的脸,双目盈盈,含着千言万语。他到了我身边,伸出大手抚上我的脸。那熟悉的温度和触感几乎渗入到我心里,我便依过去,脸颊在他掌心轻轻磨蹭。我们之间的吸引力几乎不可抗拒,乌瑟低头,差点就要来亲吻我,可他克制住了。他的自制力永远是出类拔萃的。雷昂的问题横在我们中间,我们就谁都不会往前踏出一步。他像主人看着小猫一样,温柔的看着我蹭他手掌。对我说:“你的房间都准备好了,好好休息。以后就留在宫里,想住多久都可以。伊丽莎白就要被解决了,不会再妨碍你的。”他赢了。他这一生,只要输一次,就是万劫不复,可是,这次又是他赢了。我再抬起眼看他,轻声道:“爹地,我不回来了。”乌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下楞住。他只要不笑,神情就漠然冷酷,威严摄人。可我不怕他,永远都不会再怕他了。“哥哥会好起来的。爹地,你也要保重身体,要好好的。”我的柔情要几乎要溢出双眼,对他说:“我会留在王都,会过的幸福,会一直挂念你们。我知道特洛伊庄园对你的意义,你可以收回去的,我不需要那么多钱,我现在很好,爹地,不用担心我。”他听着我的话,深深的注视着我,在别人眼里,他周身是君王的凛然,几乎能把人冻住。可只有我懂他,明白他。他永远都只希望我好,我能快乐,就像我对他一样。他最终是轻轻一笑。“扶我坐下吧。”他说。我伸手扶住他,让他坐在床前的矮榻上。这时我才看出,他的左腿微有不便,应该是以前打仗的旧伤发作。而他意志坚忍,尽管拿着手杖,却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此时他让我扶他坐下,可见打击是很大了。他坐下沉默良久,开口:“这是你要的,那就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他说:“特洛伊家族的一切都是你的,随你高兴处理就好。蕾蒂也和以前一样,跟你一起走吧。”这和我的预料完全相同。我心怀对他的柔情和:感激,跪在他双腿前,抓住他的双手,向对神明一般,落下两个轻吻。此刻我搜刮了全身的希望,愿能从这吻里传递给他,愿他康健,愿他能永远如斯。然后我起身,向他告别:“爹地,我走了。”他微笑着点头。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刻总会来临,无论怎么留恋也无用。便提起披风下摆,向门口迈步而去。忽然,我的手被他抓住。我一惊,继而心里剧痛,止住脚步回头。他低着头,紧抓着我柔软的小手,仿佛想把我扯回去,永远不再放开。我相信自他成王之后,再没像此刻这样脆弱过,情感毕露。可他毕竟是历经铁血,踏平荆棘的君王,拥有坚不可摧的意志。他挣扎少刻,放松了力气,把我的手拉到唇边,压在嘴唇上。这一刻,我热泪盈眶。仿佛过了许久,他松开我的手,对我露出个笑容,又成了那个钢浇铁铸的统治者。“回去吧。”他说。我含着眼泪,再不用说什么,提着裙子走了出去。身后,国王卧室的房门慢慢合上,遮蔽了最后的光线,无声无息,将他吞没进无尽的夜。我的眼泪终于淌落,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走向漆黑的走廊,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