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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应该会,但他死了。朝中的言官也指望不上,经过兴宁伯的一番闹腾,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都开始缩起脖子过日子。不想被发去充军支教,就得管好自己的嘴。朱权冷笑,别说朝中的大臣,便是在京的藩王,哪个不是谨小慎微,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天子迟迟不下诏许藩王归国,大家就只能困守在南京。周王是天子的同母胞弟,自然用不着担心。不归国也能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谷王有开金川门之功,也算是有了一张保命的底牌。齐王,代王,岷王都是被朱允炆迫害的典型,就算为了面子上好看,近几年内,朱棣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晋王是主动跟着朱棣一起造反,又是朱棣的晚辈,好歹有些香火情。辽王很自觉,上表请留京师,巴望着能让世子归国。朱权知道,辽王的希望肯定会落空。朱棣绝不会放虎归山。镇守辽东的左军都督刘真已将辽王的旧部收拢,不服的早给收拾了。就算辽王世子归藩,注定也是个空架子,混吃等死的命。以朱老四的性格,怕是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朱权停下脚步,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自己又比辽王好到哪里去?困兽,只要把他困在这座王府里,任由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一点浪花。殿门前,朱盘烒拦住欲通报的宦官,摇了摇头。母妃说不要来打扰父王,可他还是来了。天子所行着实让人心寒。派遣高阳郡王备边开平,令定远侯镇北平,兴宁伯镇大宁,又以朵颜三卫骑兵为主,抽调各归附蒙古部落及军中精锐组建三千营,明摆着要将父王在北疆的势力连根拔起。父王的护卫定然是要不回来了,官属也是名存实亡,他们父子回到大宁,也不过是被供奉起来,当个闲散宗室。朱权是个聪明人,否则不会有宁王善谋一说。朱盘烒继承了朱权的头脑,也有着坚毅的性格,若无意外,本该继朱权之后,成为护卫边疆的强悍藩王。无奈朱权上边还有个既善战又善谋的朱棣。朱权父子再不甘心,也只能在朱棣面前俯首称臣。朱盘烒在殿门前站了许久,久到朱权从愤怒中平静下来,又变回往日风度翩翩的北疆藩王。“烒儿来了,怎么不进来?”朱权的声音平和,朱盘烒却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潜藏着何等的隐忍与暗火。“见过父王。”朱盘烒行礼,道,“天子迟迟不许父王归藩,不知父王可有应对?”“应对?”朱权摇头,冷笑道,“事到如今,孤还能如何?唯一的办法就是上表请天子另赐封地。”“另赐封地?”朱盘烒显然没想到父王会做出这个决定,“父王不想再回大宁?”“岂是为父不想?而是天子不许。非但不能回大宁,再有封地,也不会是边疆重镇,天子不会允为父再带兵。”“父王甘心?”“无论甘心与否,事已成定局。但天子不会薄待为父。”朱权示意朱盘烒稍安勿躁,“不能去北边,干脆就留在南边,就算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天子也要择一处名城安顿你我父子。至于大宁,”朱权冷笑,“便是给了天子又如何?那些门蒙古人能背叛孤,未必会对天子有多少忠心。大宁北接大漠,东邻辽东,高皇帝封孤于此,曾言此乃非善之地。如今孤倒要看看,天子如何令见钱眼开的朵颜三卫继续心甘情愿给他守大门。”“父王的意思是?”“没有足够的好处,朵颜三卫不会背叛孤。”朱权顿了顿,“一样的道理,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也不会继续忠诚于天子。牛羊,草场,金银布帛,天子坐上了皇位,这些蒙古人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足以让他头疼一阵子。”“天子令兴宁伯镇大宁,或许是想到了解决办法?”“这个……”朱权迟疑了一下,他对孟清和的印象很深,实在是因为他完全不像一个军汉,却偏偏以战功封爵。这样一个人能封一等拨,获赐铁券,定有过人之处。但以他掌控朵颜三卫?朱权摇了摇头,他认为,天子封兴宁伯到大宁,最大可能是立个幌子,真正的后手当是镇守北平的沈瑄和备边开平的朱高煦。有他二人在,朵颜三卫闹得过了,或是同草原上的鞑子藕断丝连,完全可以出兵以武力解决。若是朵颜三卫把兴宁伯挟持甚至宰了,揍他们一顿的借口就更加充足了。“天子打的应该就是这主意。”朱权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不然怎样解释天子派兴宁伯镇大宁的原因?张辅都比他靠谱。听完朱权的分析,朱盘烒深以为然。如果天子打的真是这个主意,匆忙组建三千营也说得过去。把三卫的精锐抽走,一来可以警告那些蒙古人,二来,起兵揍他们的时候也能省下不少力气。朱盘烒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他可不想让皇帝这么如意。不能明面上找麻烦,但可以私下动手脚,背后推一把,让兴宁伯早点进入鬼门关,也让朵颜三卫快点闹起来。不管天子是否有牺牲兴宁伯的打算,都要坐实这件事。一旦消息在京中传开,朱棣的凉薄之名一辈子都甩不掉。朱权没料到儿子会打这个主意。如果料到了,绝对会第一时间阻止朱盘烒。在朱老四眼皮子地下玩手段,别说是他,连他老子都得掂量一下。可惜朱盘烒决定自己动手,没将心中的计划告诉朱权。朱权错过了“抢救”儿子的第一时间。想坑孟清和一把的朱盘烒,终将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会是什么滋味。兴宁伯府内,孟清和放下笔,吹干了纸上的墨迹。经过长期的锻炼,他终于写出了一笔不错的台阁体。笔锋间流淌的肆意被严谨取代,以四年前的手书对照,虽有相似之处,给人的观感却已截然不同。通读一遍,孟清和有些诧异。不知不觉间竟写了这么多。如此多的内容,全都誊上奏本明显不可能,若是划掉部分又未免可惜。转转眼珠,孟清和有了主意。再拿起笔,不誊内容,只写纲目,如果皇帝感兴趣,定然会召他奏对。当面说,肯定比写在纸上更形象具体。誊写过后,孟清和带上奏疏,打算到隔壁找沈瑄帮忙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