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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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的诡异在蔓延,蒋天生突然双眉紧锁,亲善和儒雅被消灭得片甲不留,他瞪向方婷,接近大怒“你今天是怎么了,阿坤他马子招你了吗,你为什么处处做对,提那些不中听的做什么,你生怕他们没架吵吗” 谩骂声大到要掀了房盖,经过的女佣都被吓住,低头绕路 江娴亦是难以料到,心跳好似暂了停 凶悍的余音绕梁不绝,她快速沉思,只想到唯一一种可能 但若说与他人听,是会被笑话好离谱的 可她认为八九不离十 那就是,他忌惮靓坤 很可笑吧,全港澳台不敢说,反正在香港,洪兴是顶了天儿的牛逼,虽与东星多年对垒,但地位无法撼动,洪兴社管辖油尖旺、九龙、还有油水肥到不敢想象的砵兰街、铜锣湾,以及很多,钱字当头的年代,社团的势力大小取决于是否掌握富饶腹地,况且洪兴人才辈出,内行人的预言不是空xue来风,洪兴迟早统一香港帮.派 领导这般庞大的帮.派,蒋天生能不骄傲吗 可是,面对靓坤,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低位置 她的猜测并非痴人说梦,要么是靓坤手里捏着他什么把柄,要么就是他制衡不了靓坤,只能暂且求和,为保洪兴安定 她奋力平衡心态,住这座别墅的时间可不算短,他的事也知道得不算少,如果他是一位安分守己的话事人,充其量算是小富,怎会坐拥此等财富,赌坊开业有各路人士争先贺礼,宽大书桌摞满账簿,流水数目巨大到令人咂舌,还有澳门那场酒会,大佬B拿着蒋天生的帖子才能进门,可他呢,难道不等同于与龙头平起平坐吗 还有她想到便会惧怕的,地下室她没去过,但马仔搬东西总能撞见,全是高度及她腰的铁皮箱子,好几车好几车地往下卸,数都数不尽,里面装的是什么,能是什么,这是普通话事人该做的吗 保镖马仔个个有枪,她常常汗颜,甩棍镐把的确正在被取代,但枪也不是上大街就能搞到的,要说他平庸,鬼都不信 这么一综合起来,她相信自己猜得不错 不然他蒋天生一个当大哥的,怎么会对小弟的屡次冒犯视而不见,而且他怎么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弟妹,去训斥他自己的马子,无关他爱不爱方婷,他就算不爱,也不该当着人面骂,他打的是自己的脸,男人在外,马子就是面子,他倒好,自己把面子扔地上,还踩两脚 方婷吓慌了神儿,花枝招展的脸憋得通红“Simon!” 她不停地往江娴靓坤那边瞄,示意蒋天生给她留点颜面,可是后者无动于衷 不言不语的江娴再也没笑,若不是方婷趾高气扬,刚见面就想给个下马威,她才不会有敌意,甚至根本不会往那儿想 犯得着吗,又不是情敌,再说了,被圈在这一亩三分地,当他的马子,是她自己选择的吗 这两口子的辩论赛,靓坤没心思观看,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她那儿,她刚才的反应他完全没想到,倒也像她,一点儿亏都不能吃 他不知道的是,她正是因为从前吃亏吃得多了,吃得怕了,才会这样 那八婆矫情得惹人烦,实在不想再听,他打了个圆场“生哥,方小姐,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蒋天生点头答应,给了不依不饶的方婷一个警戒眼色,哭花了妆的大明星匆忙抹去眼泪,不敢再纠缠 下着楼梯,靓坤轻声问江娴在想什么,怎么有心事 江娴贴近他耳边“我在想啊,老虎还在山上了,这猴子呀…” “它怎么就称了大王了”顿两秒后,她用有趣的腔调戳破窗户纸 靓坤脚步稍一滞,压不住的闷笑从喉咙溢出,他所答非所问,但等同于默认“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普通女人看不懂的事情,你一眼就能瞧出个端倪” 江娴想细致地再思考,可身后高跟鞋踩地的嗒嗒声很吵,听得她心乱,她似乎明白了,今晚绝对不止这么简单,哪里是吃个饭,这是场大戏,而且才刚刚敲锣 她哭笑不得,怎么就被卷进来了,还是以他马子的身份 各种佳肴摆满欧式长餐桌,江娴余光一扫,蒋天生算个贵客,况且靓坤行小,怎么着也得尽尽地主之谊吧 现实呢,这一桌子菜的确丰盛,像是为了招待蒋天生而特意准备的,可是,这跟昨天真的没什么区别,她笑了 四人落座,女佣忙不迭上来起酒倒酒 方婷会来事儿,她扭着腰胯站起,笑吟吟接过酒瓶,亲自给蒋天生倒了一杯 过分温驯的她,落在江娴眼里,是可悲可笑的缩影 权贵的宠物,主子心情好,就不缺吃不缺喝,那主子要是沉了脸呢,立刻就得卷铺盖走人吧 又想到蒋天生刚才训斥的嘴脸,她不寒而栗,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当事人觉得快乐就行了,她管不着 神儿仅走了几秒,她迅速恢复状态,再万不得已,再有苦难言,也已经成为戏中人,演与不演,不是她说了算 她恬笑吩咐女佣“叫厨房准备两碗醒酒汤,乌梅记得挑个头大的,洗仔细些” 女佣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个暴脾气的meimei仔,怎么就被顺了毛了,她没耽误,匆匆忙忙离开 大型水晶灯吊在天花板中央,造型是盛放的莲花,玻璃瓣瓣洁净,大小灯泡的光汇聚成雍容光圈,主座位尤其受光明眷顾,坐着的人怎么心事重重,靓坤指关节叩着桌边,不轻不重,掩饰着不该属于他的受宠若惊,虽然明白她在做戏,可暖流怎么也断不了,若她真心如此,一直如此,他该多么欣喜若狂 “阿坤,就冲你马子的美意,咱们今天必须不醉不归”蒋天生的红酒杯晃着,荡漾猩红的波纹,他眉开眼笑的倒影就在其中 圆弧酒瓶倾斜,江娴默默斟酒,犹如瀑布流泻而下,水声簌簌,可惜氛围波诡云谲,否则会是悦耳的 “奉陪到底”靓坤心神被她牵去,答得漫不经心,他很难收走为她停留的目光,随意的一身睡衣,穿她身上便贵气起来,那条花臂艳到狰狞,凤凰火红,翎羽精细,他入迷地看,猜得也更多,可是阅人无数的他,居然摸不着头脑 江娴放下酒瓶,两位男士在谈笑,女人便赋闲了,她没有胃口,漫无目的扫视菜品 她不经意凝视一道油焖虾,只是在发呆而已,靓坤倒误解了,他夹起一只,放进自己的碟子,筷子哒一下搁在白瓷筷架上,他用餐巾纸擦了手,仔细剥起虾来 剥好的虾攒了一小碗,他推到她面前,她才停止愣神,想事想得太沉迷,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剥的 “就知道你懒得动手,没事,有现成的”他唇上沾了一滴酒,露珠般晶透 原来他错以为她想吃,她哧地笑“那我要是多看地砖几眼,你是不是也得挖出来” “去找把斧子”他往后一靠,扭头看向站墙边的阿强,这玩笑开完,他乐到合不上嘴,刻在眉目的凉薄淡去许多 自打他开始低头剥虾,说话也有一句没一句,蒋天生的心思就多起来,两人现在若无旁人地嬉笑着,他看似谦和的面孔,有一丝丝不明的变化 他目光精准,洞察着正对面的女人,明明是冰冷的搜刮,却不露痕迹 他的汤匙搅动着,挑不出毛病地感慨“今天我算是没白来,吃一顿饭,喝一顿酒,还捎走个惊天好消息” 靓坤轻松的笑失了七成“生哥为什么这么说” “阿坤是不是好事将近了”蒋天生幽静的瞳仁忽然见笑,同时停下吹拂热汤的动作 餐厅顷刻间静下去,针落地都能听见声音,除去压根没听懂的江娴,所有人都在等靓坤说话 光影投洒靓坤浓密的黑发,他眉眼与神情皆晦暗,约两三秒的沉静,他爆发的大笑响彻餐厅 他笑声无与伦比诡秘“那就借生哥吉言了” 江娴骤时大彻大悟,原来在说她 她窥伺他坦荡的脸,心脏好似被狠戳,使她钻心的,是他眼尾不易捕捉的一厘悲凉 瓷筷被她攥到最紧,摩擦出吱吱声,平时总爱自我欺瞒,不要对他产生同情,他只是新鲜感上头,他不会有真心,可那双浓黑的眼睛不会说谎,不,它会,但不会对她 其实他的心真不真,她很容易就能发现,朝朝暮暮,一动一静,都在不厌其烦地告知她答案,是她装聋作哑罢了 蒋天生的注视转移到她脸上,他仍挂笑“真是恭喜,有贤妻陪伴是好事,况且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江娴直迎高深莫测的他“蒋先生谬赞了,真是羞愧,我姓江,单字娴” 蒋天生沉吟片刻,礼貌地说了句好名字,之后用生意事儿扯开话题,靓坤不冷不热给出意见,饭桌上一派祥和 江娴麻木地咀嚼白灼菜心,蔬菜明明爽口,怎么到她嘴里就变成炙炭,烧着五脏六腑 她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蒋天生的平易近人,令她嗅到一线危险,与她无关,但引着她的心 她斜瞟谈笑风生的靓坤,无论是缘是劫,她都做不到不为他担忧,日子过到现在,她愈发雾里赏花,首当其冲无解的,便是现实与电影到底是怎样的关联,电影的结局已定,那现实呢,也会如那般惨状吗 神采飞扬的他,难道只是拥有昙花一现的猖獗,等到某年某月,等到积攒足够罪恶,就会被一颗小小子弹夺去性命吗 还有那个人,那个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人,那个撩得她神往的人,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葬身火海吗 饭后,靓坤邀蒋天生去书房议事 成功解脱的江娴打算回房间,脚刚踩上台阶,只听方婷喊她江小姐 晚饭全程都不见她出声,现在是要做什么,江娴换上笑脸,居高临下凝视略显局促的她 方婷像是淡忘了唇枪舌战的不愉,她快步踏去,亲昵揽住江娴手臂“江小姐,Simon和阿坤谈事情,我成了闲人了,你能不能陪我走走,不然我未免太孤单” 她本来就比江娴高,又穿着高跟鞋,但江娴可谓丝毫不输,容颜姣好,纹身野性,与对方的妖魅正好两个风格 话都说到这儿了,不好反驳,江娴只能妥协,带她一路走到院落,玫瑰花圃前面有一套铁艺桌椅,两人刚坐下,女佣就已经送来茶点 落了座,双方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江娴默不作声点烟、吸烟,外面太热,她懒散叼烟,绑了个低马尾,松垮垮地搭肩后,果然凉快不少 方婷起初无所事事地摩挲茶杯,半晌沉默,她抬头看向江娴“江小姐,其实我没有恶意,是我生性心直口快,你不要多想” 院落栽种许多品类不一的花,近来多雨,玫瑰开得尤其美,江娴沉醉其中,听方婷唤她,才转回头 白烟从唇间往上飘,她迷蒙中端详这位靠光脱不露而大红的明星,蒋天生何其优秀,该如何过关斩将,才能站在他身边,这女人,岂能是普通心机 她懒得计较,也犯不着,淡淡笑说自然,我没有责怪方小姐的意思 几人高的栅栏尖锐如刀刃儿,蔷薇野蛮生长,花朵随晚风轻动,甚是美观,但仅仅是美观的冰山一角,庭院与楼阁无不体现奢侈,喷泉水柱从上至下喷涌,拱形窗透出灿光,不一般的气派 方婷抚摸珍珠耳坠,媚态横生“这座宅子好美” 江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方小姐真幽默,蒋先生年轻有为,把洪兴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富可敌国也是腰缠万贯,我们这种小地方,哪入得了方小姐眼睛” 在什么位说什么话,她姿态谦逊,粉饰靓坤功高震主的事实 这话太漂亮,方婷旋即冷哼,亲自撕开虚伪面具“那既然是小地方,江小姐怎么就甘愿放弃自由了,看来再高傲的女人,也会被权势收买”